余舟再如何忠心,然身不在局中,自然也无法完全体会到萧清玦的苦处。
可萧清玦却能够看得穿,萧璧凌方才申辩之时的心境。
那是何等的失望,甚至绝望。
萧璧凌咬着唇角,正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司焱拿着一卷画轴,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萧璧凌问完方才想起叶枫的话,便即走上前去。
“你……”司焱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在他身后渐渐散去的众人,方道,“可还方便?借一步说话。”
于是拉着他走到角落,将手中的画卷递给他,道:“庄主让我回去,找一找与当年沈家人的遗物,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对你起到帮助的,我便看到了这张画像。”
萧璧凌不解,只徐徐将那画卷在手中展开,却在看清画上女子面目的一瞬,愣在了原地。
那画中女子,只如夭夭桃花,仪容温婉,眉目娇小精致,眸光却是淡薄宁静,暗含坚韧。她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两腮饱满,未脱稚气,眉目五官却与如今他所认识的“谷雨”,有九成相似。
而看落款题字,竟是沈浛瑛的名字,上头还写着“赠吾妹”的字样。
“沈茹薇?”
“没错,我听庄主说,这个女人多半还活着,当然,我看也未必……”司焱若有所思道。
萧璧凌只觉脑中开始嗡嗡作响。
所有的猜测,都在这一刻被证实,那些朦朦胧胧的直觉,分明都基于他对这个女人性情的了解之上。
世上不仅仅是绝不会有长得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也绝不会存在性情全然一致的两个人。
原来,一切都不止是错觉而已……
“是不是还活着,总得找找看才知道,”萧璧凌只想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平静,他用胳膊肘捅了捅司焱胸口,道,“我能把这画像留下吗?”
“庄主说了,随你处置,不过这东西是他人遗物,你得保管好,免得遭先人谴责……”司焱简直就是个话痨,三十好几了这毛病仍旧是改不掉。
“知道。”萧璧凌说完,便稳步如常朝着自己的卧房方向走去。
然而这一举动,只是为了让旁人察觉不到他内心的激动罢了。等到进了屋子,关紧房门之后,他便立刻翻箱倒柜,找出了被他收起来的横刀“照雪”,之后随意找了块粗布包裹起来,立刻翻窗而出。
萧清瑜已将许玉兰送了回来,是以沈茹薇也不会在马帮的地盘久待,若是这次赶不上,还不知道何时才有机会相见。
他几乎是在夺路狂奔。
等到了马帮分舵,萧璧凌草草打发了门外守卫便跑了进去,柴庆手下的人都认得他,是以不会多加为难,然后等去到那些弟兄所指的偏院当中,除去沈茹薇与许玉兰,还有一个他十分不愿遇见的人——萧清瑜。
“萧公子?”正要出门的沈茹薇看见萧璧凌,不觉愣了愣道,“你怎么来了?”
萧璧凌只一手扶着院墙,躬身喘息。他这一路跑得太急,一时之间,气息竟都有些接不上了。
本在与许玉兰攀谈的萧清瑜也停止了说话,朝他看了过来,眼神淡漠已极,仿佛在看一场笑话。
“你找谁?”许玉兰有些警惕地上前几步,却被萧清瑜拦下。
“还好,赶上了,”萧璧凌没有理会旁人,而是径自走向沈茹薇,将手里被粗布包裹的照雪与那卷画轴递了过去,“也许这两件东西,能够让你想起些什么。”
“不要接!”
沈茹薇原已伸到一半的手,却被抢上前的许玉兰粗暴地按了下来。
“我弄不明白你们之间的事情,”许玉兰盯着萧璧凌,正色说道,“可我记得,你曾经同青芜在一起,也经历过许多事,甚至还对我承诺过,关于她的死,你一定会给我一个交代。”
“许多事并非如你所想。”当着萧清瑜的面,萧璧凌并不想说太多,只是径自转向沈茹薇道,“你从何而来,当行何事,我都已经清楚,只是这里头的东西……别让其他人看到。”言罢,便朝萧清瑜望了一眼,却见他只是摇头冷笑。
“想不到,萧公子还记得我的事。”沈茹薇莞尔,随即朝许玉兰问道,“你刚才说的……‘青芜’是谁?”
“她是我的朋友,也是救命恩人。”许玉兰迟疑开口,道,“我……我不清楚这其中发生过什么,可他们所牵扯之事,怎么也不该让你沾上半点,青芜她……青芜她要不是因为这个男人,说不定根本就不会出事呢!”
她对萧清瑜并不算完全信任,可那厮所说的一些话,却让她对萧璧凌已有了深深的忌惮。
“这样吗?”沈茹薇看了一眼萧清瑜,又看了看许玉兰,笑道,“那么,萧清瑜……萧清琰,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你不该掺和的关系。”萧清瑜只看沈茹薇的眼神,便觉出她骨子里那难缠的性子。他走到萧璧凌身旁,恢复了往日一贯的温和语调,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说呢?”
萧璧凌不觉发笑,他摇了摇头,瞥了萧清瑜一眼,唇角微微上挑,道:“我对你,毫无兴趣。”
许玉兰本能拉着沈茹薇想要退后,可沈茹薇是习武之人,下盘极稳,又岂是她能拉得动的?
浓烈的火药味在兄弟二人的四周逐渐弥漫开来,沈茹薇想着打开画轴与包袱一看究竟,便不声不响撇下几人独自进了一间空房内,紧紧关上了门。
“我便先回去了。”萧璧凌对许玉兰道,“叨扰。”言罢,便即转身走出了院子。
萧清瑜闭目,深吸一口气,眉梢眼角没有一处不在发出轻微的颤动。
“萧……公子?”许玉兰试探着探头问道,“你还好吗?”
“你和他很熟悉?”萧清瑜含混问道。
“不算熟悉,只是他……”
“我明白了。”萧清瑜言罢,亦大步流星离去,留下许玉兰愣在原地,一头雾水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许玉兰看见沈茹薇推开房门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那两件被重新收整好的画卷和粗布包裹。
“你不觉得,你信错了人吗?”沈茹薇见兄弟二人都不在,方长长舒了口气。
“什么意思啊?”许玉兰不解。
“你不觉得奇怪吗?”沈茹薇笑道,“马帮的人也同我提过萧清瑜,这个男人,在所有人的形容之中都近乎完美,仪表堂堂,英武不凡,性情温润,待人宽厚……诸多描述,皆是优点,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风华无双,完美无缺,但同时,也毫无人间该有的烟火气。”
许玉兰听得越发迷茫,只得摇了摇头。
“这世上没有这样的人。”
沈茹薇说完便要出门,却听得许玉兰问道:“你难道还要去找他?”
“我不是本就已向柴舵主辞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