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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骗局(2 / 2)

可这个女人,到底还是欺骗了他三十年。

萧清玦听着这话,心里只觉得可笑,他不由望向母亲,看着她失魂落魄的呆滞模样,只觉得这么多年来压抑在心底的某些情绪,仿佛都在这一刹那涌了上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已无法感知这些痛了。

然而这些思绪涌起,一时之间却牵动了他身上病情,跟着便剧烈咳嗽起来,萧清瑜欲上前搀扶,却被父亲一把推开,径自撞上身后方桌。韩颖见此,一时间连滚带爬扑上前去,将儿子搂在怀中,哭声也越发凄凉,“祺哥,你怪他做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所为,与他何干啊!”

何干?萧清瑜在心底苦笑。

鬼烛一事,韩颖始终都瞒着他,因此在萧清瑜看来,只会觉得,自己果然还是不了解这个大哥,不论自己平日里待他再如何恭谦友好,到了这一刻,竟有心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在这数年之间,对萧元祺而言,这兄弟二人的“和睦”与陈梦瑶与韩颖之间那微妙的剑拔弩张般的关系,早已成了鲜明的对比。

如今一切伪装都被撕开,在父亲眼里,这个备受关注的次子已然成了最懂得伪装的那一个,而那位大哥,却还“傻傻被蒙在鼓里”,苦苦为庶弟的“清白”辩解着。

那些上涌的热血被这些一厢情愿的错误认知压了下去,萧清瑜忽然之间便冷静了许多,可这个时候,那个多嘴的曾勇却推了一把身旁的余舟,小声问道,“听说你总在夜里偷跑去灶屋煎药,难道是因为……”

“你说什么?”这时候的萧元祺耳朵比谁都灵,见曾勇这么小声叽歪,即刻厉声喝问道,“大声说!”

余舟沉默了片刻,忽然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咬了咬牙,上前一步道,“庄主,其实……”

“余舟……”萧清玦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手腕掐住,一面咳嗽,一面对他摇头。

萧元祺从这二人的举动之后,依稀看出了点什么,他一时气结,踉跄着退开几步,指着韩颖,半晌方发出声来,“我……我只当你是打算下药,没成想竟已经……你这个……你……”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要骂却骂不出口,只能顺手抄起手边一只滚烫的茶盏,狠狠掷了过去,萧清瑜连忙挥袖替韩颖挡下,却被那茶水溅了满身。

“瑜儿!”韩颖惊呼扑上前去,反复查看萧清瑜双手与面颊,见并无烫伤,适才稍稍松了口气,可过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抽噎起来。

“没事。”萧清瑜低声安慰韩颖,却忽然听到堂内众人一声惊呼,扭头去看,却见萧清玦半跪在地,猛然呕出一口鲜血,陈梦瑶也呆了片刻,立时小跑上前,将他搂在怀中,泪如雨下。

“夫君……”陈梦瑶泪眼涟涟,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抬头望着萧元祺,在那对眸子里,爱恨并不分明,却格外有种说不清,道不尽的悲凉。

萧清瑜见着此景,咬紧牙根处已隐约发出了摩擦之声。

可他不知,萧清玦这看起来过分卖力的一举,并非有意,只是眼看误会渐深,以致病情发作而已。

“你……你给我滚!”萧元祺这一声低吼,仿佛深山之中负伤的野兽一般,“冉素衣,你给我滚出去,永远都别再让我看到你!”

“祺哥……”韩颖呆呆跪在原地,含满泪水的眸子里,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我是骗了你,可我对你的感情,可有过半分虚假?”

“不要再和我谈什么感情!”萧元祺怒目圆瞪,“你连我的亲生孩儿也要杀,这也叫做感情?”

萧清瑜的面容再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原本明亮的眸子,逐渐暗淡下去,直至昏暗无光,他对一旁的曾勇低语了几句,看着他退出门去,方小心翼翼搀扶着韩颖,站起身来,道:“也罢,既是无可挽回,我们离开便是。”

“萧清瑜!”萧元祺听到此话,一时变得更加愤怒,“我让你走了吗?”

“娘亲一人在外,孤苦无依,总该有人侍奉。”萧清瑜口气依旧和缓。然而这时,却有几名侍从疾奔而来,在门外停下脚步,面面相觑,不住低语着什么。

“鬼鬼祟祟,有话便说!”萧元祺怒吼。

“是……是……”那侍从望着屋内情形,一时变得支支吾吾,“成姑娘……没……没找到……”

“碧涵?她又怎么了?”萧元祺身子剧烈一颤,只觉得自己下一刻便会立刻晕过去。

“成姑娘逃婚,她……”

“那我怎么不知道!”萧元祺一掌将手边桌案拍碎,大步上前,狠狠给了韩颖一个耳光,萧清瑜本欲拦阻,却反被他大力推开,撞上门扇,险些摔倒在地。

“骗我……骗我……你还有没有一句实话?有没有一句实话!”萧元祺顿觉天旋地转,身子向后一栽,亏得余舟搀扶,方才站稳身子,他沉默许久,方才伸出手去,指着门外,怒吼一声,“都给我滚!立刻滚!”

到了这时,陈梦瑶也终于由于清玦的病情,稍稍回过些神来,下意识将儿子搂得更紧了几分。

萧清玦感到肩头被母亲大力摁住,不觉凝神望着不住对他摇头的陈梦瑶,忽然便觉心上像是被何物掏开一个个血窟,痛得难以自抑。

到了这一刻,他仿佛突然便明白了这些年来,母亲受过的种种苦楚,那些疼痛仿佛积累许久,一次性全部压在了自己身上。

眼前这微茫的曙光,究竟是福,还是祸?

他扭头望向韩颖母子,却见曾勇匆匆入内,手托一物,正是流采剑。

萧元祺唇角狠狠一抽,却见清瑜双手接过曾勇手中流采,转身递到自己眼前。

那张清俊的面容之上,已看不到往日神采,只有眸底压抑到极致的酸楚与无奈:“不肖子清瑜,今日将此剑归还,只望我二人离去,能换得飞云居从此安宁。”

这是以退为进吗?萧清玦在心中苦笑。

或许自己还是太一厢情愿,竟还想着维护着这份早已不堪的兄弟之情。

“你当真要如此相逼吗?”萧元祺看到萧清瑜还剑,这才找回了些许理智,“你分明知道清玦他……”

“并非是我相逼,但若留在庄中,只为后继家业,于我而言,毫无意义。”萧清瑜垂眼,将手中所托长剑又递上几分,“还望父亲准许。”

“别再叫我父亲,我没你这种儿子!”萧元祺将牙咬得嘎嘎作响,却似置气一般劈手夺下流采,指着门外喝道,“滚!”

“瑜儿!”韩颖扑上前来,拼力拦住萧清瑜,失声喊道,“你不能走,这一切都是为娘的错,与你何干呐?瑜儿,你大哥身子这般羸弱,往后若没有你在祺哥身旁,又……”

“你够了!”从进门到现在,一直不曾开口的陈梦瑶,到了此刻也终于爆发,对韩颖喊道,“到底是谁将我玦儿害得如此?到了现在,你还在用他作为要挟,你……”

“都给我闭嘴!”萧元祺怒极,立时怒吼,“都给我滚!从今往后,庄中再没有什么二公子与韩夫人,都给我滚!滚!”

韩颖似乎还有话要说,却被萧清瑜竭力阻止,也不顾她拼命挣扎,硬是拉着她一步步走出大堂,离开山庄。

周遭一切,忽然又一次安静下来,余舟扶着萧元祺在一旁坐下,萧清玦也由母亲搀扶坐在他身旁,由于一直咳嗽,身子又虚弱,他说不出任何其他的话,也着实不忍在母亲心上再添刀痕。

“都散了罢,”萧元祺扶额长叹,“曾勇,你可知道,碧涵逃婚是怎么一回事?”

“我?那个……”曾勇挠挠头道,“好像是她不肯成婚,所以……”

“如今飞云居已没有什么二公子了,婚事自然作废。你去通知成老板一声,说飞云居自会全力尽力协助他找回女儿,叫他不必担心,水陆货道,还是与从前一般畅通无阻。”

“是。”曾勇点头,随即退下,余舟也得了萧元祺准许,与陈梦瑶一同搀扶萧清玦回房,并请来医师诊疗。

萧元祺看着众人散去,仰天长叹一声,心下只觉百感交集,不是滋味。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纠缠多年的心病,竟会以如此方式收场。

可那个形同鬼魅般的男人又是谁?他与韩颖又是何种关系?

“萧庄主心里,可是还有疑问?”冷不防传来的男声,令萧元祺不自觉一惊。

“谁?”萧元祺低喝,却见一袭青衫在屋外闪现,他立时起身去追,可追出庄外很远,却已看不到那人身影。

“萧庄主不必追了,你追不上的。”身旁围墙之后传来方才的男子话音,只令他身子为之一颤。

“你是何人?送信与我告知此事的,莫非是你?”萧元祺说着,已然攥紧了拳。

“萧庄主不必再追,若是心中还有何疑问,在下尽可替您解答。”男子彬彬有礼道。

“你所做一切,究竟目的何在?”萧元祺冷眼道。

“玄澈捅了那么大的篓子,也知道不好收场,可恰好这些年来,他时常会将自己玩腻的男人,送给一个叫做鬼烛的人试药,又偏偏那么巧,这个鬼烛,与飞云居的韩夫人……不,是冉夫人有些交情。”男子玩味的口气,只令墙外的萧元祺心下切齿之恨,愈加深重。

“这个鬼烛,学了一身医术,却从不用于正道,那些被他拿去试药的壮年男子,也是死的死,伤的伤,还有许多昏迷不醒的,”男子继续说道,“可他自己并不会武功,若要亲自再去抓新的试药之人,并不容易,所以,与玄澈的合作也不可就此中断,也正是因此,在镜渊大劫来临之际,他便找到了冉夫人。”

男子顿了顿,又道:“冉夫人的事,萧庄主大概都已经明了,当年的她认为萧庄主总是忽冷忽热,不够重视自己,便在偶遇鬼烛之后,与他达成交易,便是亲身去试那假死之药,一旦成功,他日再以另一个与冉素衣相貌相似之人的身份,接近萧庄主,好让萧庄主您怀着愧疚之心,对她倾尽所有,再不敢忽视。”说着,便啧啧两声,又道,“冉夫人此计成功,却不想萧庄主又续娶他人,便只得屈居做个外室,这些年来,表面温顺,暗里却不知对陈夫人母子下了多少黑手,这倒也罢,一室之乱,总比江湖动**要好得多。”

“所以,你揭穿此事,是不让素衣为了隐瞒旧事而与鬼烛合作,使得围剿镜渊一事中断,令江湖大乱?”萧元祺冷笑,“那么,于你有何好处?”

“我说萧庄主,这天底下总有好人的,在下便是其中之一,怎的?”男子悠哉说道,“所以,尽管看不惯萧庄主的三心二意,也……”男子话到一半,萧元祺却已飞身而起,企图翻跃围墙,看清那青衫男子的真面目。

只可惜,他的身法,还是差了那男子太远,等他落地以后,却只听得一声轻笑散在风中,周遭却是空无一人。

“该死!”萧元祺右手攥拳,站立良久,终于拂袖而去,可他岂会知道,那青衫男子分明不曾走远,而是凭借极高的轻功修为,将身形完美隐藏,等他走远,方发出一声轻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鬼烛的话音,从那青衫男子身后幽幽传来,“本以为你在八年前便已彻底销声匿迹,竟偏偏选在这时回来搅局。”

“你害我爹娘,又偷走药典,这笔旧账,焉能不与你清算?”青衫男子回头,道

“柳华音,你这人怎就如此小气?”鬼烛啧啧两声,道,“你的爹娘,也是我的师父,那药典传给我,本也是理所应当才对。”

“如你这般厚颜无耻,世上也当真是少见。”青衫男子冷言道,“你有意将仇家引来,灭我一家满门,如今只坏你一件事,已算是客气。”话到中段,那咬牙之声,已然无法遮掩。

“那便看你本事了。”鬼烛言罢,即刻扬长而去,柳华音却只冷哼一声,随即一拳击在身旁老树身上,看着被树皮划破肌肤的指节处渗出血水,唇角不由泛起一丝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