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里咕噜的,好像在说:
师父,知闲山庄的好吃的太多了,徒儿替你吃个遍。
师父,你那玄晖索着实难练,徒儿都快练得小命不保了,你怎么就这样死了呢!
师父,你这师父怎么才比你大五六岁,他莫不是在诓我吧?如果他在骗我,你就眨眨眼。
张宣陵饶有兴致地看着苏宝儿叽叽咕咕地念叨,最后看着她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抱着石像的腿蹭了好一会儿。
许久,张宣陵才发现,苏宝儿在悄悄落泪。
他也不拆穿,就站在一旁看着,随后轻声说道:“这是你师父待得最久的地方。”
苏宝儿不着痕迹地挥掉眼角泪珠,故作爽朗地说道:“难怪我师父要离开青城山,原来你们就是这么苛待我师父的,让她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待着,跟关小黑屋似的。”
张宣陵却直接承认了:“这里的确是禁闭室,谁叫你师父从小就是个闯祸精。”
“但与其说是禁闭室,不如说是你师父潜心修炼的地方,她的玄晖索就是在此处悟道的。”
他指了指石室四周凹凸不平的旧迹,苏宝儿看得出来,那些都是用玄晖索打出来的痕迹。
“她这样的女子,青城山这般清心寡欲的生活,的确不适合她。”
“可是,追随萧大侠那样的大英雄,为九歌效力,为天下卖命的结果,又是如何呢?”
苏宝儿已经送跪坐改成靠坐,她抱着自己的双膝,义正言辞地反驳道:“忠良被害,有罪的从不是忠良,而是那些暗藏的阴谋诡计!”
这话仿若一道锐利的光,斩破了眼前所有的阴霾,张宣陵早已心如止水多年,却也忍不住因这利光心生**漾。
“好一个‘有罪的不是忠良’!”
他猛然出手,扣住苏宝儿的手腕,苏宝儿只觉这一瞬间,体内所有的真气都被调动了起来,她的身体不自觉腾空,随后张宣陵抓住她的后领,以指节点中她的周身大穴。
一股暖流流入她的四肢百骸,内力充盈,身轻体飘的感觉复现,苏宝儿飘在空中,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好像隐隐散发着淡光。
“玄晖索,现在可以使给我看了吗?”
张宣陵话音刚落,苏宝儿双袖中的两条红绫应声而出。
她空中飞旋,双绫砸向四周石壁,一时似有山崩地裂之感。
张宣陵立于石灰碎屑之中,岿然不动。
他说道:“我们做笔交易。”
苏宝儿眸光微动,但是展示玄晖索的动作没有停下。
每一个小球,都重新击在石壁的旧迹上,似是要和宋音一比高下。
“你说的对,我就是要在你身上谋个前程,为天师道谋个前程。”
“所以,我会不遗余力地助你复仇,帮你拿回本就属于你的位置,拿回本就属于你家族亲朋的清白。”
面前石壁被劈成两半,赫然就是一道阴阳鱼的分界线。
苏宝儿立于那道深邃的裂痕之中,山石雨下,独她衣袂翩翩,双眸似是闪烁着火焰般的光芒。
张宣陵与她相对而立,他透过她,似乎看到了那名同样不羁热烈的女子。
她身穿道袍,把完着他替她亲手而制的玄晖索,对他说:“你把我逐出师门吧,这束手束脚的师徒身份,我不想要了。”
“张宣陵,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我走。”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偏要与天地对着干。”
“臭道士,你就独坐山中参你的狗屁道吧,你不要后悔!”
最后一次见面,是青城山后山之巅。
那日,九歌众首齐聚在此,在明诚真人的见证下,向起义军之首萧晔立誓。
宋音就那么玩世不恭地站在萧晔的下首,一眼也不看跟在明诚真人身后的张宣陵。
直到立誓结束之后,她才在暗处将他按下。
“白天的时候,你为什么总是偷看我?”她双手勾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声问他:“后悔了没,我的,小师父?”
“你在做你想做的事,这样很好,我又何必后悔?”
他屏住呼吸,双手背在身后,挺直身板,一本正经地回道。
“道貌岸然的臭道士。”
她低头,重重咬在他的脖颈上,像捕猎的孤狼,勇猛且孤傲,凶狠且不羁,撕咬着她看上已久的猎物。
最终,染了血的唇亲吻上了他的唇。
青城山后山隐秘山石花竹之间,原为师徒的男女耳鬓厮磨,她摘下花田之中一朵栀子花,别在他的耳边,语笑嫣然。
“就算你后悔了,我也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他披散着墨发,抬手轻轻触摸着她的赤色双眉。
还有她眉心那一抹艳绝的红痣。
她微微别开脸,双手从他大敞的宽大道袍中抽出,滑润触感仍留存于手。
她重新披上那身赤红的轻纱,腰肢轻扭,媚态一扫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狂放与桀骜。
她从来都如苍鹰一般,天空才是她的归宿。
“张宣陵,我的路还没走完,你的道也没参完,从此,我们一别两宽,永不相见吧。”
谁料,一语成谶。
果真,永不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