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员们各自凑了些布料交由苏宝儿,苏宝儿席地坐于破破烂烂的船板上,三下五除以二,给吴长友缝出一件合身的短褂,让他不至于衣不蔽体。
吴长友此时已经没有力气再哭下去,让人去清点船上仅存的货物,竟是除了硫磺石外,半点都没留下来,还平白赔进去一条大船。
据吴长友所说,这艘船是他的全部家当,这回出海遇险,怕是要赔个倾家**产。
船员水手们也很是为难,他们跟着吴长友多年,从未出过岔子,这回出海数月,工钱还没结,但看船已经烂成这样了,怕是几个月的活白干了。
大家都是老实人,在这种时候,根本开不了讨工钱的口。
海水越退越后,破了大洞的船就这么摇摇欲坠地卡在尖锐的礁石群里,寸步难行。
苏宝儿看向远方,原先乌泱泱的渔船此时尽散,仿佛刚才铺天盖地的争抢只是一场梦境。
苏宝儿看了一眼紧抱着包袱的阿贵,忽然抢了过来,从里面抓了一大把金银珠宝,塞进吴长友的怀里。
“喂,这里有一大半是我的!”阿贵出声反对。
“我拿的是我那部分,你闭嘴。”
苏宝儿睨了阿贵一眼,蹲在吴长友身边,安慰道:“吴老板,你是好人。我苏宝儿向来知恩图报,你救我一命,这些钱财你拿去。”
吴长友拿着珠宝有些不知所措:“姑娘,使不得。”
“使得。我知道这些和你损失的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但是能补救一点就是一点,这些就当做是大伙们的工钱了,剩下的还能补补船。”
吴长友好一阵推脱,最后还是收下了这笔钱财。
苏宝儿和阿贵与一船人告别,爬梯下船,摸着礁石和沙滩,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岸上。
“出身南岭的小土匪,的确是不一样。”
阿贵背着包袱,跟在苏宝儿屁股后头,憨笑着拍马屁。
“当然不一样,我南岭众匪寨不过是一群不想受朝廷拘束,志同道合的江湖侠士们罢了,你当我们真是杀人抢掠,无恶不作的强盗吗?”
苏宝儿正提着一双鞋在细软的沙滩上赶路,此时,她的脚丫子碰巧触到一只海星,她在沙滩上刨了两脚,一脚踢出,把海星踢回了海里,海水潮涨潮落,掉进海水里的海星又暴露在太阳底下,蔫蔫的,奄奄一息。
苏宝儿望向那只注定会被晒死的海星,却并不再想施以援手。
她停下脚步,背对着阿贵继续说道:
“我们桃仙寨可不像贵地的六旗帮。既然选择归顺朝廷,那就管好这片海域,你瞧瞧这都是些什么事?水师和海盗勾结,海盗和倭寇串通,海边渔民彪悍,竟能光天化日下强抢民船,这居然还是公认的正常现象。”
“这便是七海霸主赵海泠治下的越州吗?看起来商贾辐辏,百货骈阗,良港万千,但其实不过是爬满虱子的华袍,我只看到官兵尸位素餐,民众鼠窜狗盗,良莠不齐。”
苏宝儿回头瞪向阿贵,高声诘问:“这便是我大梁最富饶的越州吗!”
可阿贵却正一边听她骂,一边点头,嘴里还嚼着没嚼完的八爪鱼脚,点头点到一半,忽地对上苏宝儿隐含怒气的眼睛,莫名其妙地道:“你瞪我干什么?越州就是这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宝儿暗自咬紧牙根,见阿贵仍然是那幅事不关己的懒散模样,出手把他嘴里的八爪鱼脚拔了出来,用力往海扔去。
“你干什么啊,有毛病?”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赵海泠,怎么会跟你没有关系?!”
苏宝儿话音一落,二人之间便陷入了一股窒息般的沉默。
阿贵神色竟是一丝变化都没有,他挠了挠可能长满虱子,犹如枯草的乱发,又从衣服里掏出一条晒干的鱿鱼干继续嚼,还拿了一根递到苏宝儿跟前:“吃不吃?”
苏宝儿像是个憋大的皮球,突然泄了气。
“不吃,嫌脏。”
眼前这人竟是一点锐气都没有,她就像是乱拳打在一团海绵上,竟丝毫看不出对方一点情绪的波动。
“不识货。”
阿贵赤着脚,抖着腿,吃得吧唧嘴,对苏宝儿的话没有半分意外之色。
明诚真人当初划分武林格局,所作联语的第一句便是“双刀刺云舞绣衣”,其中的“双刀”既非指南北刀,也非东西刀,而是大小刀。
其大刀自然是盛望山的“震寰斩”。
而小刀则是赵海泠的“无尽”。
这无尽之刃并非是什么特有的名刀,而是万物皆可为“无尽”,只要是从赵海泠手中飞掷而出的物什,都会变成天底下,最快最利的刀刃。
这刀法并非暗器,而是飞刀。
它从来不从暗处而来,而是光明正大从他手中飞掷而出。
无尽,即如他的刀法一般。
取之无尽,用之不竭。
阿贵方才在船上,便出过两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