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从旁边的篮中又拿了一个橙黄黄的橘子，慢条斯理的剥开，专注的眼神仿佛看着自己的心爱之物，显然秦氏的话在她心中比不上剥一个橘子。
她也是有脾气的，明知对方很可能是派人杀她的背后推手，还要她笑脸相迎，以为她的演技是天生的吗。
龙吟明明是不讲理不懂事的样子，偏偏老夫人乐呵呵的盯着她的动作丝毫没察觉不对劲，末了还是秦嬷嬷咳了一声，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伴着橘子的清甜，龙吟细嚼慢咽也不知在想什么。
“老夫人，我们姨娘得知您最喜欢琳琅阁的百婴采桃福纹衣，特地从库房拿了一匹软绸缎，吩咐琳琅阁赶在新年前做出。”
唯在老夫人面前，秦嬷嬷才规矩拘束的唤秦氏姨娘。
有了台阶，秦氏顺势下台，脸上温婉的笑容一如往昔，轻言细语的征询意见。
“老太太，妾瞧您似乎瘦了许多，今年这尺寸可要改改？”
她温柔小意的行为总算令老夫人侧目，惊讶又带着点欣慰的点点头。
总算没太瞎，还记得自己这个老太婆，且姿态放的比以往低多了，想来这段时间的冷落她也有好好反省。
老夫人脸色好了，整个屋子的气氛平白热闹了三分，龙吟无声的笑了，把剥好的橘子三下两口塞进嘴里，竹意不小心看到，讶然的看了她好几眼。
“那妾明天就让琳琅阁的人来给您量个尺寸，对了，听说大小姐前几日也曾唤琳琅阁的人入府，是裁新衣吗？”
秦氏无意的询问使得室内的空气再次一滞，龙吟抬头恰好看到秦氏关心疑惑的眼神，她也敏锐的感觉到老夫人不太高兴的情绪。
又要搞事情啊，真是安分不过三秒，不过这样的秦氏才是她熟悉的，要她真洗心革面了她还要担心其中有炸呢。
笑了笑，在老夫人开口前龙吟指了指桌上的橘子。
“蛮甜的，从无相寺带回来的，无相大师叮嘱的小沙弥现摘的，当时无相大师就在旁边监督，姨娘觉得我这趟无相寺去的值不值？”
这是在回答她第一个问题了，只是这反应也太迟钝了，秦氏可从来没觉得她是个迟钝呆傻儿，就算这么觉得那也是以前的事了。
只见她目光含笑，恍然大悟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泰然自若的拿了一个橘子剥了吃掉，吃完后擦擦嘴赞了一句果然是不一样的好吃。
竟是顺着龙吟的话往下说了，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话被连番忽视，放足了低姿态。
秦氏虽是姨娘，算半个仆人，然她伺候龙尚书多年，掌管龙府也算尽心，不，应该是很尽力，怎么说在实际上也算龙吟的长辈了，让一个长辈如此对小辈低姿态求饶似的，一时看的其他丫环心理啧啧称奇。
一边觉得大小姐原来这般厉害，连曾经风光无限的秦氏都要放软态度，一边又觉得当姨娘到这个份上，也太丢她女儿太子侧妃的脸了。
有这想法的自然不只丫环们，比她们眼界更深想的更远且身为龙府最高掌权人老夫人，忧思的事情更多。
秦氏这几年虽有渐渐得意忘形之态，却生了个好女儿，待太子登基，太子侧妃怎么也能捞个妃位，又有她自身得宠，龙府为靠山，当个四妃之首也是没问题的，如此一来，她的生母身份就不能太低。
老夫人沉思的时候谁也不能打扰，当然老夫人人老成精，也不会把这点心思放在面上，心里转了一圈确定不能太亏待秦氏，而且还要好好培养，对她的态度更加和蔼几分。
她语带训斥道：“你也是没个正形，我知你今日受了惊吓，反应没跟上，以后到了外面却万万不可如此，龙府的女郎哪能像个痴傻儿似的反应迟钝……吃吃吃，亏你还笑得出来，唉，今日你确实受惊了，祖母这里不需要你伺候，赶紧回去休息吧。”
老夫人啰啰嗦嗦说了一堆，本是想给秦氏一个面子，顺便维护龙吟的名声，把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强自解释为受了惊吓，当然她最关心的还是龙府的门面，自家人面前露丑一切好说，敢在外面让龙府丢了面子，老夫人估计要暴走打人，然而看到龙吟无知无觉笑的开心的模样，又有些舍不得了。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这么命大后福肯定也不会少的。老夫人打量的视线扫来扫去，对那张脸和看到的莹白玉手尤为满意。
不错，经过这段日子的好好保养，更好看了。
龙吟微微侧脸微笑，笑的样子竟带了一丝孩童的天真气，那是最容易让人心软的笑容，犹未知自己笑的傻气，龙吟拍拍手，绿水连忙递上自己的手帕。
“这橘子原来也看地方的。”无头无脑的一句听的众人懵逼，龙吟慢条斯理的把手放进清水盆洗了洗，接过帕子一根一根擦干净，“在祖母这里吃总是比别的地方甜些，唉，既然祖母不愿看我，那我只好回去休息了，不过还请原谅今晚芝兰院的灯火通明。”
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对她的娇气不怒反笑，这才是龙府的娇小姐。
“去吧去吧，难道府内还能缺了这点烛火钱。”
秦氏站在一边身子僵了僵。
若被她发现，是打算利用这点向龙尚书打小报告的，现在确是不行了。
龙吟愉悦的离开了。
老夫人有话对秦氏说，表现的很明显。
秦氏恭顺的站在一边。
“这么多年，又是照顾荣欣又是养育子女，劳苦功高非你莫属。”
老夫人一上来就表示了对秦氏这么多年所作所为的肯定。
但人类有个共性，说一件很重要却对对方来说不算好消息的事情是喜欢转折，也就是先对他表示肯定，加个“然后”“但是”之类的急转弯让对方产生认同感或附属意。
老夫人显然是个中高手，她深知秦氏最在意的就是家里的地位，先肯定她的功劳绝对是让她开心的，果然秦氏红了眼眶，哽咽的说了一句这是她应该做的。
至于心里怎么想就没人知道了，反正老夫人也不在意就是了。
老夫人挥挥手示意丫环们退下，独留竹意端着刚刚那个盘在一边伺候。
“但是。”重点来了，秦氏凝神细听，“你当着下人的面摆出这等态度，于你于她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你实际当家也好多年了，怎么这点都不清楚还要我来教？”
老夫人的质疑犹如狠厉的巴掌，让她脸上火辣辣的疼意袭来。
她怎么可能不懂，最初那几年她一向是步步为营，在任何场所该什么姿态都是精心设想过后才实施的，然而多年的养尊处优一手遮大半边天，还是让她放松了警惕，导致龙吟有机可趁。
今日也是为了重回老夫人的视线，让她想起府内还有这么孝顺的一个人，凡事先想到她，再和龙吟给丫环请琳琅阁的人也不见她给老夫人量一身的行为作比较，让老夫人知道谁才是这府里真心关心她的！
然而龙吟不接招，她也没法。
不对，秦氏心中一惊，细细回味龙吟当时的回话，了然过后就是暗恨，而此时老夫人已经继续她的话题。
在寿雁居当然是老夫人掌握节奏。
“你可知那孩子今日受了什么刺激，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先让我尝尝新鲜的橘子，我训斥她她还笑嘻嘻的说这是她的一片孝心，可我心里清楚，这是她怕了。”
怕了什么，老夫人没说，毕竟这也算龙吟的私密事，不能当八卦玩笑，还跟一个姨娘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