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足足高出她半头的身量,刀刻般英俊的容颜不苟言笑,黝黑的双眸迸出阴郁戾气。
“十九公主好兴致,清晨便来这竹林采露。”少年低沉声线微微带哑,冰冷的口吻透着嘲讽。
她扫他一眼,满脸漠然的举步绕开他。江流川眉峰一拧,神情不悦的侧身扼住她不堪一握的手腕,薄唇扯出森寒笑意,“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好大的胆子竟敢不把本殿放在眼里……”
他凝视着她冷漠无波的眸子,心中怒意更盛,“连你那些皇姐都要敬我三分,你又凭何这般狂妄?”
少女抬头与他对视,眼中的冷意如同千年冰雪,消尽温暖,“我不是她们。”
粗嗄的嗓音生硬而冰冷,毫无畏惧。冷冰冰的一句话更是拒他千里,令他始料未及。
少女在扔下这句话后反手挣脱了他的钳制,眼光一如先前那般未再在他身上停留一分。
这极致的折辱令江流川惊愕当场,自小到大,但凡他见过的女子无一不是对他百般谄媚,奉承之辞不计其数。哪个不是温柔如斯,秋波暗递?他又何其遭到过这般无视与厌弃?
江流川垂在身侧的手骤然紧攥,他转身望着那个走远的身影,满腹恼怒化作眼中的狠决,木广平,今日之辱,我江流川势必要讨回来!
斗转星移,日升日落,盛夏酷暑的最后一丝燥热也伴随着枯黄的秋叶消失殆尽,深秋的凉意席卷了玉纤宫。
彼时她正微弯着身子挥动竹帚清扫那院中的落叶。夏花开过,如今只剩下肆意飘飞的枯叶,将那空**的宫院铺就,叶飞卷尘,更添凄寒。
但就在这颓败凋零的枯黄色泽中,却有着点点艳红掩映其间。
在宫院正中央处,一树芙蓉开得肆意张扬,妖艳绯色将一院深秋暗淡比在脚下,盛放的繁花盈溢着馥郁浓香。
但纵然是这妖娆昳丽的别致景色也依然没惹得她半分流连凝视。仿佛那美仑的芙蓉颜色与她脚下的枯黄落叶没甚区别。
寂静芙蓉深秋锁。开得再美的芳花到了她这里也都是枉费。
飞扬的灰尘落叶中现出修长人影,素蓝长衫,怀抱古琴,自敞开的宫门中逐渐向她走近。
肤色白皙,容止温雅,踏着满地的枯黄站定她身前,轻笑开口,“今日得空,到舍下弹奏一曲,君意如何?”
他的语气温和又暗含促狭,子夜般的双眸笑意浮动,一如她所见的那般谦谦如玉。
她眉睫微动,垂眸继续扫着脚下的落叶,声音没甚感情,“我不懂琴音。”
“但你会跳舞。”他犹自含笑接口。
她的动作略有一顿,帚下还没来得及聚拢的落叶很快又被凉风卷起,四处纷飞。
她直起身与他对视,木然平板的面孔淡漠清冷,却在一霎之时统统消融在他三月春风般温柔的眼中。
他轻轻笑着走到院中央那颗高大繁茂的芙蓉树前,微微仰头,优美的下颌勾出干净的线条,“一树繁花,若无人欣赏,岂不可惜?”
他的周身笼在那梦般绮丽纷扬的绯色花雨中,硕大的木芙蓉开在她头顶上方处,翩然如玉,更添旖旎色彩。
她静静的站在原地,一身布衣,周遭落叶飞舞,叶卷飞尘,罩下一片黯淡。
少顷,她淡淡垂眸,耳边响起珠落玉盘般悦耳的琴音。
她并非是没听过琴瑟之乐,但能将一首曲子弹进她心里的,绝对称得上少数。
她手持着竹帚却早已忘记了该做什么,冷漠的目光胶着在那人的身上,竟是久久难以移开。
少年席地而坐,琴放于膝,指尖轻挑,琴音流泻。她方才已对那片区域进行过打扫,如今那儿干净的只剩下飘落的花瓣与细小的尘埃。
阳光穿过云层瞬间洒落,透过芙蓉树的叶缝错落交叠的投射下来,将那大朵的花影映射在他的身上。
那双黑曜石般乌黑纯粹的黑眸,眼睫微垂,眸光剔透。干净清逸的五官棱角并不十分显明,少了伤人的凌厉,有着和他本人万分相近的玉般温润无暇的气质。
温暖。
当那斑驳的阳光倾洒在他身上时,她脑海里所能想到的只有这两个字。
她与他萍水相逢,素昧平生。非朝夕相处不过点头之交。但就是这样一个陌生的少年,几次三番的不经意间闯进她的视线,一次又一次的将她深藏心底的最遥远的温暖唤醒。
他与她的那群血肉之亲的皇室兄姐相比,实在太过不同。
耳边琴音袅袅,混着木芙蓉浓郁的香气交融相合,伴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钻入心肺,温暖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