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广平去了皇宫,在和百里渊寒暄几句后她便踏着落花去了百里骜那里。装饰奢靡的大殿内,少年衣冠不整的窝在软榻内,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狭长的凤眸微垂,隐约透出几分散漫不羁。而几个身披薄纱的美艳少女正如猫儿一般慵懒的蜷在他的脚下,不时发出一两声嚶叮喃语。
见到广平,常喜禁不住欣喜的唤了声,“小姐!”广平向他微微颔首,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少年身上。“姐姐……”百里骜猝不及防的抬头看着广平,阴戾的双眸飞快的漫上一层喜色。
广平缓步走过去,却在离他三步之遥时停住了步子。百里骜静了静,而后坐起身语调冰冷的对脚下的少女吩咐道:“还不快退下?”
待到少女离开后,百里骜跳下软榻,赤足拉过广平朝殿外走去。侍女为广平倒了杯茶,看着少年凌乱的衣衫及苍白的面颊,广平哑声道:“骜儿,那些女子……”
“姐姐不喜欢她们?”未等广平说完,百里骜就率先打断了她。广平抬起眼,寂凉的眸子没有波澜的看着百里骜,“你还太小……”“小?”百里骜微微眯起眼,“姐姐,我已经十七了。”
广平乌眸如水的望着他,没有再说什么。百里骜眼底一暗,霍然起身,拉过广平朝内殿走去,常喜在后面惊呼了声,“殿下!”
百里骜拉着广平进了他的寝室,锦绣罗帐后挂着一张仕女图。百里骜上前一把扯下它,摁下了嵌在墙壁里的机关。
出现在广平面前的是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百里骜紧抿着毫无血色的薄唇拉着广平走了下去。这里并不是很黑,相反,呈现在人眼前的是一间装饰典雅的屋子,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帘垂落下来,犹如天空中的绵绵细雨,折射出动人的光彩。
墙壁上挂着几幅禽鸟图,上面娟秀的字体工整的题着几首词,而用紫色纱幔笼住的床榻更是透出几分神秘。
乍一看,这儿就是一个世家女子的闺房,精致而不失温馨。百里骜环视了一下四周,目光触及床榻时乖戾暗沉的脸色瞬时柔和下来。他上前一步牵起了纱幔,令人惊讶的是在床的正上方赫然挂着一幅与人等高的画像。
画上,宫装少女眉眼娟秀,淡色的薄唇挽起一抹恬淡的笑意。细长的眸子温柔若水,漾动着清华之气。她白皙的指拈着一支水仙,花瓣上的露水似要马上滚落下来一般。
百里骜一动不动的凝视着那幅画,黑眸内沉淀着罕见的哀伤。“是我的姐姐……”良久,他才轻启薄唇,哑声说道。
他缓慢的从画像上收回视线,却并没有看广平,“以前不论我做任何事,她都不会否定我,她待我极好,母妃死后,我便与她相依为命。父皇从不关注我,只是偶尔派人赏赐些细软……”
说到这,他的唇边勾起一抹冷笑,语气浸着浓重的嘲弄,“三哥十五岁便在朝中为官,可我如今都已经十七,却只能每日圈在这宫中。是他不给我机会,他从来就没有好好疼惜过我和姐姐,我幼时听话他不闻,而今忤逆他不顾,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逆来顺受,姐姐的结局便是我最大的警戒。”
少年的手紧握成拳,额上青筋毕露。他全身都在颤抖着,眸子内有凶光迸出,那森冷的杀意与残暴似要马上喷薄而出,赤红的眸子又回到了那失去理智时鞭笞的疯狂。
冰凉的指将少年攥紧的手指一根根松开,沙哑的声音平静而清晰的在百里骜耳边响起,“他这么做,恰是在保护你。”
百里骜拧眉上视,广平空茫沉寂的眼盯着他,毫无起伏的声音似一盆冷水将他满腔的恨意浇灭,“在你未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好自己之前,他若对你倾尽宠爱,只会让你身陷囹圄,成为众矢之的。”
广平看着少年漆黑的瞳孔,喑哑的嗓音如煦风一般,驱走了隐藏着的阴霾,“骜儿,你还太小。”
这一刻,百里骜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眼中的杀气迅速散去。广平将目光投向画中犹自微笑着的少女,声音缓缓地,淡淡地,于寂静中响了起来,“她若见到你如今的光景,定然不会放心。”
“骜儿……”她回过头凝视着少年,哑着嗓子道:“仁慈的人善待自己,残忍的人扰害己身,好好爱惜自己,莫要再让人担心了。”
百里骜怔忪的看着自己面前的白衣少女,清悦的声音略带着滞涩,“木广平,你真的……只是一个亡国公主么?”少女闻言缓缓转过身,没有生气的眸子淡淡扫过他,一言不发的步上了台阶。
“木广平!”身后,百里骜陡然唤住她,广平侧过头,却听少年的声音带了丝笑意,“我答应你。”
答应什么,广平没有问。只是自此以后,宫中的侍人惊奇的发现,他们喜怒无常的十六皇子遣散了侍妾,弃掉了鞭子,昔日阴戾的双眸渐渐的染上了暖意,肤色也慢慢红润起来。这样的他很快便吸引了京都少女的目光,也惹得百里渊对他宠爱有加。当然,这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