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信霏不禁叹了一口气,声音突然变得茫然不安:“明年这个时候,我们还会在这里等着过年吗?”
蒋月默默放下了勺子,也叹了口气,问:“是有点怕了,对不对?”
于信霏默默点头。
蒋月也不再说话了。
说不想家是假的,蒋月家在河南,于信霏家在四川,再远的距离,飞机一天就到了。
可有时候,人心的壁垒比路途还远,比墙壁还硬,始终穿不过去。
阻碍她们回家的,从来不是距离。
“不怕,”蒋月拍拍她的肩膀,“等我们毕业了,等我们有钱了,一切肯定就好了。”
于信霏回过头,暗淡的目中又焕发期颐的光亮:“我们会有很多钱吗?”
“当然!”蒋月掰着手指头给她细算,“就算一个月三千工资,拿一千吃,一千穿,还有一千当小用,到时候咱就是富有,就是有花不完的钱。”
于信霏紧紧皱眉。
蒋月搂住她的脖子,嘴巴抵在她的耳边,要把话灌输进她的脑子里去:
“以后一定会比现在好,我们要好好努力,以后过年也会过成有钱人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样子,你相信我。”
于信霏眸色微漾,认真地点点头。
二人相视一眼,咯咯地笑了。
学校冷冽的寒气,似乎随着王延这一走,加倍降临了。
于信霏觉得去哪里都冷冷清清的,寝室里坐着很冷,去湖边散步也冷,在空**无人的休息室里更冷。
她闲得发慌,干脆花一天时间把实验室整理干净,又不敢一个人走在没有王延陪护的夜路上,趁着时候还早,就早早离开了实验楼。
没了人声的校园,雪落下的簌簌声细密轻柔,听得格外清晰。
天地间一色的白,除了她之外,不再参杂任何杂质,她突然发现自己很爱雪,很爱有雪的冬天。
再冷又如何,王延给予的温暖,比踏进任何一栋楼就有的暖气多得深,来得实,随时随地就能汲取到。
“我很想你。”王延的声音隔着电话,散出一股与往日不符的柔软。
于信霏心里像被一团火炙烤着,虽然很强烈,可也逼得她无法说一句话。
“你想不想我?”
想念这个词,在以前爸爸还爱她的时候,她也不曾说过。现在,无法开口。
“我今天打扫实验室了。”她只能转移话题。
王延轻柔的笑声传来,声中三分无奈,又三分包容:“今天开了一天会,晚上和老师一起去应酬,喝了点儿酒,现在刚到酒店。”
于信霏关切地问:“醉了没有?”
王延反问:“你听我的声音,醉没醉?”
于信霏边寻着他声音里的区别,边说:“有一点点沉……就像一块蜜,黏黏的……又像感冒,空空的……”
她实在无法形容,而在她还极力寻词的时刻,王延又说:“我真的很想你。”
她整个人就沉默了。
王延的声音又变了,认真、严肃、坦诚,像一个小孩子,全力向家长表达自己难言于外人的心语,还有委屈。
话被他截断,于信霏的欢喜也像被截断了,她心里无缘由地浮起一股酸涩,突然又问:“我到底哪里值得你这样?”
“霏霏,为什么这么问?”
“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担不起你全心全意的好意,你越对我好,我就越怀疑自己,然后就会恐慌和不安。”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了。
“霏霏……”王延微微沉吟,突又下了决心似的说:“我没有想象的那么好,你以前说过,抽烟的学生和好学生在你的认知里是两个对立的个体,我因为你这句话曾深深后悔过自己的过去。我从初中就学会了抽烟喝酒,我的过去充满肮脏、混乱和背叛,你是我得之不易的回报,我得到了你,我才如此珍惜和保护,我想给你所有的一切,因为你值得,你知不知道?”
于信霏怔住了。
“我不准你再胡思乱想,只要你相信我,跟着我走就好。行不行,霏霏?”
王延的声音像一团潮水,波涛汹涌地滚来厚实的力量,继续驱散着她心里那些摸不着又抓不住的闪却。
“……好。”她突然哭了出来。
“霏霏乖,我很快就回来了好不好?你不要哭,好不好?”
“好……”
王延的声音越是温柔,她越是控制不住地流泪,可是心里却盈满温暖,洗净了多年不曾被疼护过的心酸。
这泪水,终是止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