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在雪山之上的须弥宫,殿阁错落,宫室嵯峨,云雾不时穿梭而过,仿若瑶台仙境。
天山派弟子皆着一色白袍,腰束银带,袖摆宽大,望之如仙家。大弟子褒衣博带,率众来迎。
“星宿海尊客驾临,有失远迎,掌门闭关,便由掌门座下大弟子素仪代为招待。”大弟子素仪面上笑容温和,领众人入巍峨宫门。
“不能拜会贵派掌门,实在令人遗憾。”毕月乌与素仪在前同行,一面欣赏贝阙珠宫般的建筑群,一面恳切询问,“不知贵掌门几时得以出关?”
“掌门师尊闭关修行,已有半载,出关之日不定,短则数月,长则数年。”素仪作答,一派清和玉润。
仙家一般的仪态语气,容易令人信服。但毕月乌偏偏不信如此凑巧,半年前,她接下大宗主任务,领命西行。恰巧在那时,天山掌门闭关谢客。恐怕修行是假,避而不见上门讨花的人是真。毕竟,优昙婆罗花如此异宝,生在自家地盘,断没有拱手送人的道理。
天山万古阴寒,优昙婆罗花集天山龙脉之气,合日月精华之灵,于天山派功法来说,亦是大有裨益。星宿海大宗主是不好招惹,也不好打发的人,西荒之地称之为魔头不无道理。
而据说优昙婆罗花生长于天山秘境,有大蛇看守,除非掌门亲临,否则无人能自由来去,擅闯者葬身蟒腹的不知凡几。
毕月乌心知此行难以顺遂,在人家地盘,不能硬来,只能徐徐图之。
须弥宫主殿恢弘,由云石垒筑,素仪将白虎部众人安置殿内歇息,命师弟们煎茶待客。天山派崇尚坐卧皆是修行,生活用度崇简,殿中无案无椅,却是铺了许多蒲团。毕月乌入乡随俗,于蒲团上盘坐,白虎部众人也都学着乌主的样,避开主位,于客位下首盘坐。
计都安静地坐在师父身边的蒲团上,觉得有些冷,透过一扇扇开启的殿门,观望外面宽阔的云石露台,以及两端的积雪,不时有寒风卷起雪花,畅通无阻地灌入殿内。
他缩了缩脖子,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把房子建在这么冷的山上,还不做御寒措施。那些来往于露台上的天山弟子们,袖摆飘摇,不知灌了多少冷风,但他们衣着并不如何厚,面上也不见畏寒之色,他的鼻涕都快挂到嘴上了。
他望眼欲穿,终于等来煎好的茶。十几名天山弟子捧了茶盘,依次入殿,为白虎部众分发茶汤。素仪亲自捧了一碗茶汤奉给毕月乌,随后也给了吸鼻涕的计都一碗。
“此茶为天山一年生雪莲花煎煮,甘甜宜人,且能散寒驱湿,尊客慢用。”素仪娓娓介绍特色茶品。
天山雪莲花,即便是一年生,也极稀有。天山派如此款待星宿海的部众,便是寓意诚心待客。喝了人家名贵珍稀的茶汤,便也需以礼相待,不可造次。
“登天山雪峰,饮须弥莲茶,有这等福分,原也该知足。”毕月乌吹着茶汤上的浮沫,嗅着沁人幽香,语气一转,“可我白虎部奉命行事,特为五百年一开的优昙婆罗花而来,想必贵派早已知晓。”
“先前掌门师尊曾吩咐,若是星宿海门人登山,当以贵客相待。若是为优昙婆罗花的事,需等掌门师尊出关定夺。”既然绕不开这个话题,素仪便也坦然应对。
“贵派掌门不知出关时日,莫非我们便坐在这四面漏风的殿中,一边赏雪,一边耗着?”毕月乌似笑非笑问道。
“尊客多虑,须弥宫房舍千间,足够诸位入住,我这便去安排客房。”素仪温婉一笑,不等毕月乌答复,便转身出了殿门。天山众弟子也都一同退出大殿。
奎木狼一口饮尽茶汤,搁下茶碗:“乌主,我们当真要住下?”
毕月乌悠然品茶,眼睛从氤氲茶雾中露出:“不然呢?屠杀天山派?”
奎木狼手按腰刀:“只需乌主令下,未必不可一搏。”
一串弹击冰石的声响闯入殿中,紧接着一只缀满缨络的皮球滚了进来,骨碌碌直到计都脚边。白虎部众顿时警惕,担心天山派使诈,均迅速从蒲团上站起,提防袭来的暗器。奎木狼亦拔出腰刀,挡在了毕月乌跟前。
计都手捧茶碗取暖,眼睛盯着滚到脚边的好看皮球,正想去摸一把,便见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爬上殿门高高的石槛。小丫头穿着莲色小袄,发上梳着两个小髻,吃力地翻过门槛,旁若无人地向着计都奔来。
计都放下茶碗,抱起皮球,送到小丫头手上:“给你。”
小丫头接回皮球,抱在身前,漂亮的双眼看着计都,将他上下打量,奶声奶气道:“小哥哥,我没见过你。”
被一个美貌的小丫头凝视,计都有些窘迫,红着脸道:“我叫计都,跟师父一起来你们天山做客。”
小丫头这才施舍了目光给周围的人,不过很快又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专门盯着计都:“我叫羽笙,你陪我玩,我就让你做我的客人。”
计都不敢做主,看向师父。毕月乌笑了笑:“好伶俐的小姑娘,计都可要好好陪人家玩。”
得了允许,可以结束在殿中枯坐吹风的无聊,计都心头雀跃。小丫头一手抱着皮球,一手拉起计都的手,领着他出殿去。
计都握着羽笙柔软温暖的小手,心中惊奇,竟然有这么软这么小的手。羽笙像是粉玉雕琢的小娃娃,五官精致,又伶牙俐齿。二人年龄虽相差几岁,但在身边大人们的映衬下,他们彼此都有获得合适玩伴的喜悦。
两人在露台玩了一阵抛皮球,计都便觉无趣。羽笙察觉到他没了热情,问他:“那你想玩什么?我们天山什么都有。”
计都双手抱在脑袋后面,拿脚尖在地上画圈,眼睛则望着天上云朵:“我们在山下时,有个小孩骑着大鸟飞下来,师父说那叫仙鹤。你们天山养了几只鹤?”
羽笙拽着他的衣角,拉着往前走:“带你去看。”
沿着一段石梯走下露台,来到一座僻静的院子。计都被拉进院门,骤见一群仙鹤姿态娴雅,悠然漫步。在山下见过的骑鹤小童儿正趴在石栏上,呼呼大睡得鼻涕泡忽大忽小。
计都跟师父学过一点简单算术,此时掰着手指也数不清究竟有多少仙鹤。他吃惊地瞪着眼,仿佛看到了不得的生物,喜爱至极,却不敢靠近。
“那是看守鹤园的阿牧,不要吵醒他。”羽笙把手拢在嘴边,小声说。
羽笙带着计都走入鹤群,左挑右选,选中两只交颈的白鹤,她率先爬上一只鹤背,招手向计都示意。计都壮起胆,学着她的样子,爬上另一只鹤背。
“坐好了。”羽笙提醒着,抱住鹤的脖子,对着鹤叽叽咕咕说话,再拍了拍鹤翅。白鹤仿佛听懂了一般,扇动翅膀,冉冉飞起。
白鹤夫妇双宿双栖,一只飞走,另一只立即跟上。载着计都的仙鹤腾身而起,习惯了生活在地面的计都吓得牢牢抱住鹤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