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身姿在月下婆娑起舞,做出信手散花的动作、反弹琵琶的舞姿,柔嫩腰肢折叠、旋转,青春的生命力肆意挥洒,杏眸双瞳虚幻迷离,少女的灵魂终于挣脱了束缚。
桑伶洲呼吸急促,为这间佛窟壁画下的美景,为少女绽放的腰肢力量,为生涩迈向成熟的迷离,甚至为她脸颊淌下的汗珠。弦声凝瑟,他为美而屈服,骤然中断。
没了琵琶引导与节拍应和,如如踉跄而止,如梦初醒,重新嗅到空气中的颜料气味,夜风带来大汗淋漓后的清凉,她疑惑不解地望向这段舞姿的引导者,他的魔力在这一刻失了效力。
丧失了拨弦的勇气,人间的乐府琵琶供奉艰难开口:“与琵琶比起来,你更有舞者的天赋。”
如如带着舞蹈后的汗水走向他,跪在他面前,清澈湛亮的眼眸定定看着他:“我想学琵琶是因为想成为你,我想学跳舞是因为想陪伴你。”
汗水蒸腾出体内幽香,少女的芳香陡然侵袭,他的视线垂下,明智地避开了她的目光:“我在揣摩佛窟壁画上伎乐天的境界,可你打乱了我的节奏。”
曲项琵琶虚靠着他的白色衣襟,随他心跳与呼吸而起伏,如如忽然羡慕起没有生命力的琵琶来,她却不能与他靠得那么近。
“我听见了桑供奉的琵琶,不由自主闯入了佛窟,是你的琵琶带我到这里。”
他在蓄足力气后,从地上站起:“请公主回去吧。”
如如紧跟上他:“明晚,你还会来么?”
他在沉思,他正踏在危险的界限上,可视线落到她脸上,一切坚持皆不复存在。
“伎乐天的境界,今夜只略有所得。”
如如回了行宫上苑,沐浴时才觉力竭,原来舞蹈如此耗人心力,但她找到了自己的路,与桑伶洲同行的路,乐与舞密不可分,这让她无比欢喜。总有一天,她会让他承认,他需要她。
整个白天,她睡得昏昏沉沉,而到了夜里,她成了复活的精灵,活在暗夜的舞者。
佛窟内,桑伶洲依旧在领悟伎乐天的境界,明知道她的到来,却对她不理不睬。既然要与他同行,便也要领悟他的境界。如如继续效法飞天舞,举臂踏足一一模拟,她要求自己模拟得纤毫不差,她要求自己代入飞天,直至,她就是飞天。
桑伶洲无法忽略壁画下鲜活的飞天,他凝望壁画揣摩的视线脱离了控制,萦绕在活的飞天舞姿上,她较昨日愈发娴熟,愈发生动。仿佛某种使命,促使他不顾一切接近她,将他怀中的曲项琵琶嵌入她虚抱的双臂间。
如如反弹琵琶的动作因而更加传神,此刻,她犹如供养佛和菩萨的伎乐飞天,夜风吹动衣袂,她欲凌空飞去。
从她身上领悟到了伎乐天,桑伶洲震撼地退开数步。
如此数夜,如如将飞天舞姿模拟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她问他:“我是伎乐天吗?”
他却摇头。
她追问:“还有哪里不像?”
他道:“伎乐天不会只将琵琶作舞蹈的工具。”
她眼神奕奕,看着他。
他终于道:“我教你弹琵琶。”
如如永远忘不了她跟着桑伶洲学琵琶的时光,他握着她的手,教她宫商移调,教她大弦小弦的区别,教她左手按弦轻拢慢捻,右手轮拨抹复挑飞,几十种指法倾囊相授。
传授琵琶让二人无比紧密地碰触,传承不得不抛去男女之别,她靠近他胸怀,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心猿意马每每因害怕玷污他而收敛,她如饥似渴地学习,不敢生妄念。
玄妙的曲韵从自己指端流泻,这份满足感与自豪感,充斥如如心田。在琵琶曲声中,她触摸到了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