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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2章 黑圈老师的反应相当有意思(2 / 2)

「不过————」工装男人叹了口气,「我也算是幸运了,最起码一家子都没出事————也就是家没了————呵,也就是家没了。」

【下颌角紧绷,在压抑著负性的情绪挫败感?】

【视线再次快速扫过建材堆,带著强烈的目标性。】

「有个住的地方确实很重要啊。」南祝仁捕捉到他言语中的未尽之意,试探著引导道,「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工装男人重重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带著不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还不是陈伯他们!整天搞这些拜拜拜!说是龙王爷气没消,不能动土,动了要遭更大的灾!好些个年轻力壮的都被叫去忙活这些,这重建什么时候是个头?」

其实,后面营地肯定对于受灾群众有其他的安排,重建的事情根本不用工装男人自己操心。

就算他先开始自顾自地「动土」了,也可能只是做无用功。

不过,南祝仁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因为眼下工装男人这是自己找到现实的锚点了——虽然锚得有些偏,但最起码没有把自己扔进负面情绪的海洋里面去,也算是一件好事。

在这种情况下,对方的核心冲突在于现实重建需求与群体信仰压力之间的矛盾。他对「龙王」本身可能将信将疑,但更愤怒于这种信仰阻碍了「实际」进程,并因此产生了强烈的焦虑。

「确实,重建是头等大事,耽搁不起。」南祝仁表示认同,进一步强化了对方对于现实问题的关注。

又聊了几句关于重建的困难后,南祝仁适时结束了谈话。

他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并非【群体癔症】的核心感染者,更多是被环境所困的旁观者和受害者。

就在南祝仁思考下一步时,李玲玲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眼神示意不远处。

只见那个之前在和李玲玲的谈话中,被南祝仁标记为「初步感染」、触摸脖颈的老婆婆,正独自坐在一个倒扣的木箱上,望著之前祭祀的方向发呆。

「我们去看看那位婆婆。」南祝仁低声道。

按照循序渐进的顺序,这本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他调整了一下状态,脸上带著晚辈对长者自然而然的关切,走了过去。

「婆婆,一个人坐这儿呢?」南祝仁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老人平行,这是一种表达尊重和建立连接的微技巧,「刚才看那边挺热闹的,您也去看了?」

老婆婆回过神,看了南祝仁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穿著护士服的李玲玲,戒备心稍减。她叹了口气,喃喃道:「瞧著唻————得拜,横是得拜拜————龙王爷发水,这是嗔怪著咱们哩————」

说话间,她的手又不自主地抬起来,摸了摸脖子。

「嗔怪?」南祝仁【重复】了一下,连音调都学了个六七分。

和之前的两个交流者比起来,这个婆婆的口音就重了很多。一旁的李玲玲听著都皱眉头了。

但南祝仁面不改色,顺著她的话,用请教的口吻问:「婆婆,您觉得龙王爷是为什么生气呢?」

这个问题似乎打开了老婆婆的话匣子。

她絮絮叨叨地说起来,语速很快,内容与陈老伯的祭词大同小异,南祝仁大概听了一些,无非是人心不古、不敬神明、糟蹋环境之类模糊的归因。

虽然听不太懂,但南祝仁耐心听著,不时点头,并不打断。

他在等待,等待那些属于她个人的、真实的情感流露。

果然,说著说著,老婆婆的话题转向了自己本身,同时语速也慢了下来:「俺有个儿,拧要去外头打工————一年回不来几回。这回发大水,就撇下俺一个老婆儿。房塌了半间————全指著邻居帮忙了————」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浑浊的眼里泛起了泪花。

「那水忒急!俺差么点儿————差么点儿就崴了泥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洪水裹挟时那室息般的压力,「多亏是抱住了一棵树————要不介,可就没了————

南祝仁一下子明白了。

「龙绦子勒脖」的躯体感觉,对这位老婆婆而言,极有可能是那濒死溺水体验的躯体化记忆。

洪水带来的窒息感,与民间信仰中「龙绦子」的束缚感,在她的心理现实中完成了对接和符号化。

「婆婆,那时候一定吓坏了吧。」南祝仁的声音更加柔和,「水那么大,一个人面对,太不容易了。」

他没有去纠正她的信仰,而是直接【共情】她那未被处理的创伤性记忆。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老婆婆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她的眼泪掉了下来,开始更详细地描述洪水那天的恐怖经历,以及几子不在身边的无助。

和前两个访谈的对象相比较,这位老婆婆的情感波动更大,也明显更加充沛。

李玲玲在一旁默默地递上了一张纸巾。

南祝仁默默地等著,在老婆婆情绪稍微平复一些后,又引入一些简单的稳定化技术,引导她将注意力从内部的恐惧感受,拉回到外部的、当下的、安全的环境线索上。

不远、也不近的地方,黑圈老师和同门面面相觑。

这一回虽然他们不再注重距离,但——没卵用。

老婆婆的语速又快,又是方言,他们两人本子都摊开来准备速记了,然而却什么都没能写下来。

反而是黑圈老师把南祝仁的话记下来了大半。

离开老婆婆,南祝仁心里默默地把刚刚聊过的三个访谈对象的交流内容在心中组合了一下。

——

归纳他们各自的年龄、情绪状态、对「龙王爷」的态度,以及如今受到的影响。

他还在思考,一旁的李玲玲忍不住低声问:「南老师,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刚刚那个老婆婆,没有什么龙绦子」,那是她自己的感觉?」

刚好南祝仁也已经把问题想完了。

此刻面对李玲玲,南祝仁摇了摇头,解释道:「虽然这位婆婆受【群体癔症】的影响不大,躯体反应不严重。但她本身就是龙王爷」的深度信念者,并且症状与真实创伤紧密相连。」

南祝仁道:「直接否定她的解释体系,等于否定了她的真实感受和记忆,可能会引发更强烈的心理防御,甚至无形中促进【群体癔症】的加重。」

「我们首先要做的,是接纳她的恐惧,共情她的痛苦,让她感受到被理解。

只有当情绪被看见、被安抚,建立足够的信任后,才有可能慢慢引导她重新理解那些身体感觉。」

这也是如今工作的一个重难点。

解决【群体癔症】是一个重要的目的一但是在这个基础上,灾区群众的心理状况也是必须要考虑的。

如果说纯纯针对【群体癔症】,反而造成了伤害心理的副作用,那就是完全本末倒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