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姬的手覆上阮凌锡寒玉似的面容,流泪道:“好,好,好。等天儿亮了,母亲立即让李江请个媒人,好好为你挑门亲事。”
阮凌锡扶着罗姬朝卧房里走去,并不理会她慌乱无措下的絮絮之言。
勤政殿书房内,亮起了九盏灯笼,把书房照得宛若白昼。墙壁上绘着飞天,烛光花影葱茏。元瑾一身明黄衮冕,靴子踏踏,珠旒相碰声清脆悦耳,她从跪拜的大臣间走过。
昔日万人俯首称臣,她不得皇权真意,亦不得兵符之威。置于龙床下的六道兵符,定是让阮重连同盒子一同偷了去。幸而传国玉玺尚在庄吉手中,她方松了一口气,无盖玺的圣旨调遣,阮重手中的兵符不过是六件佩饰而已。
元瑾身子绷紧,端坐于书房龙椅上。论着。
“还有两个时辰才上朝,皇上今儿时怎么了?”
“应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哎,皇城中一连死了两个娘娘,这是凶兆啊。”
“说不准是要定阮家的罪,龙裔一事,不容小觑啊。”
“昨不是被太后娘娘拦下了吗?这罪不知今儿能不能定下来。”
“你我到时可要多些眼色,不要惹怒了皇上。”
“……”
等了许久,唯独阮重迟迟不至。元瑾的手在龙案上愈敲愈快,快到手指有些僵硬,她担忧阮重定在密谋些什么。可纵使他调遣兵马,送兵符的人快马加鞭也需好几日方能到六川军镇。
薛漪澜大步走近殿内,附耳对她道:“皇上,御前侍卫已在外面候着,只需末将一声令下,咱们今日便以欺君之罪取了阮重的命,抄了阮家找寻兵符。”虽然与阮党抗衡,元瑾没有胜算。然,她已无他法,唯有来个先发制人了。
元瑾颔首,问众位大臣道:“阮大司徒为何迟迟不至?”
话语未落,阮重身侧跟着手托圣旨的宣旨太监,缓缓走进殿内,他双手束在身后,语气中有掩不住的嚣张跋扈,“臣这不是来了么,皇上是有何重要的国事要与臣商议?”
元瑾刚欲开口,宣旨太监便打开圣旨,尖起嗓子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痛失一后一妃,实乃天降不祥于我大魏。仪曹令贺德夜观天象,紫瑞龙气濒临河昌,为祈我大魏国脉亨通,朕已决议,遵神明之意,前往河昌,以示朕心系灾民之情。”
“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瑾起身,有些无措地与薛漪澜对看一眼,她从宣旨太监的手中夺过圣旨,一掌拍在龙案上,“庄吉,这圣旨上的玺印是何人让你盖的?”
庄吉立即声带惶恐,禀告道:“启禀皇上,是太后娘娘告知微臣,贺仪曹令夜观天象,有紫瑞龙气流窜到河昌,若皇上不前往河昌,恐真龙易主!太后娘娘说,如今皇上痛失一后一妃,这虽是皇上的旨意,皇上却无心下旨,她身为您的母后,方代为传旨。”
元瑾一把把圣旨丢到贺德身上,怒吼道:“贺德,好一个仪曹令,既你早能夜观天象,紫瑞龙气流窜河昌,为何观不出朕的妃子和皇后要先后薨逝、驾崩,既你连这都观不出,朕要你何用!来呀,把贺德双眼剜去,悬于大司徒门前,以慰皇后在天之灵!”
她看向阮重,狠狠道:“如果这样,贺德这双眼睛,方可夜夜观看天象,以保大司徒府的吉凶,还可防贼盗之人!”
薛漪澜挥手,两个御前侍卫上前携了贺德下去。贺德看向阮重阴狠的面容,一直求饶道:“阮大司徒救下官,阮大司徒救下官啊!”阮重却并不理会他的求救。
元瑾满是怒意的眸光转向庄吉,刚欲开口治庄吉假传圣旨一罪。阮重便慢悠悠地开口,“皇上,庄吉乃是郑太傅的义子,郑太傅如今也在庄吉的九族之内。皇上手中已有太多人命,莫不是要看着那些曾与皇上相熟的人一个个因皇上而死,皇上方心中痛快吗?”
郑太傅颤巍巍地回首看向阮重,不明他为何要扯出自己。
元瑾看向年逾花甲的郑太傅,自小在御书房教她读书认字,学治国之道,习君主之仪。听闻他是父皇的太傅,父皇才放心地把她交于郑太傅读书习礼。
今日,阮重又布下了一道令她两难的棋局。若她治庄吉的罪,阮重定会逼着她把庄家满门,连带着郑家满门皆处死。
郑太傅桃李满天下,若是郑太傅满门遭杀,后果不堪设想。文人之力若是生乱,亦是不能小觑。
如今阮重既已生了让她到河昌之意,若今日败了,也定会再寻出其他法子来,庄吉、郑太傅两家白白丧命不说,届时不知尚有多少人要牵连其中。
元瑾紧握着绣了金龙的袖袍,那金线陷入肌肤内,生痒牵出疼痛。她抬首望去,书房内金碧辉煌,珠翠环绕,让人生出在彩云中观望珠星璧月的错觉来。这本是她计划好的一盘棋,却成了阮重掌控的梦魇。
郑太傅双眼已昏花,他眯起眼睛,拱手禀告道:“皇上,老臣觉得眼下帝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不可儿女情长,不能因皇后与绾左昭仪之事便离开帝都。”
元瑾合上双眸,疲倦道:“朕意已决!太傅不必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