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天，父亲和母亲独自在房里聊了很久……
父亲出来的时候，一直不住地回望母亲的房门，母亲确实很高兴的样子，自我有记忆以来，便从未见过她笑得那般开心，于是我也跟着开心。
犹记得那天，火红的晚霞映满了天空，母亲扬起苍白的笑脸说，她终于可以去追寻自己了……
我当时还傻傻地不明所以，只见这母亲，我便也高兴……
直到半个月后的一个清晨，母亲悄然离世，我才明白了她说要去追寻自己的意思。
一年后，父亲的妾室生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儿……”
虞归晚听着，不自主地低声道：
“嘉卉？”
沈嘉映嘴角含笑，缓缓点头：
“那时我还很恨父亲，觉得就是因为他不够爱母亲，才使母亲抱憾而终……
可直到后来，我从父亲那里看到了母亲身前留下的手记，我才终于明白，母亲是很爱我和父亲的，她不为任何人死，只是太过笨拙，在学会成为一名合格夫人的时候，丢失了当年那个快乐的自己……
所以，她的离去不为任何人，只是想追寻自己而去。
她一心珍爱父亲，却觉得自己再无法像从前一般，满怀欣喜地去爱与被爱，所以才主动为父亲娶了侧室……
母亲离去前和父亲的最后一次长久谈话，就是希望父亲能和侧室恩爱相合……
她说连她都喜欢那个女子，看见那女子，就仿佛看见当初欢欣快乐的自己……
那一刻，我总算释然，母亲是一个独立的人，不能强迫她为了旁人痛苦的活着……
我也终于理解了父亲，后来我便多了个小娘和妹妹。
很多人夸我懂事，说我有肚量，才能和小娘、妹妹成为真正相敬相爱的一家人——
其实我总是有私心的，我敬重小娘，是因为母亲说看见她，就像看见年少欢乐的自己。
因此，甚至有时父亲对小娘不好的时候，我还会和他急，我只是希望小娘能开心时，能连带上母亲那份……
还总有人说，我对嘉卉太过宠溺……其实也是母亲的缘故吧，我总觉得：人这一生，开心最大。
尤其是一个女子，出嫁前，有家人宠着；出嫁后，便连带着一丝一缕都成了夫家的人……
这世间留给女子的空间属实太小，只有宅院里的四方天地，和丈夫、儿女，如此，若还不能任由她们过得开心，未免太过残忍……”他说着，声音渐低，最后缓缓低下头来，手中微微枯黄的枯黄凋零的花瓣，随风散去……
虞归晚也不禁听得入了神——原来真正温柔的人，都是经历过彻骨之痛的……
他们尝过心碎与遗憾的滋味，由是更愿世人欢欣顺遂——
世间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沈嘉映说完，好似终于松了口气，低着头，整个人沉静了很多，虞归晚正想伸手拍拍他以示安抚，他却突然抬起头来，笑容清浅地看向虞归晚：
“这些话，我在心里埋了许多年，今天总算说出口了！”
虞归晚看着这样的他，总算有了一丝少年人的鲜活，不禁也跟着开朗笑开。
“今天把你拉来这里，听我说了这许多，你会不会觉得……我其实是一个很虚伪的人——
很多人说我有气度，说我活得透彻，能真心把小娘和嘉卉当成自己的亲人，使得整个家和和乐乐……
但熟不知，我也是因着自己的私心，与其说对她们，倒不如是圆了我心底的遗憾。”
虞归晚闻言，认真地看向他，在他愈加紧张的目光中，她郑重地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她说着随即转过头去，目光悠远地看向正前方，“我只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命依托，这是我们魂灵的载体，无所谓虚伪、自私……
你方才不也说了——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我们人活一世，只要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自我便好！
我觉得你先就很好，你以为自己只是在成全自己的执念，但在这个过程中，旁的不说，你温暖了你父亲、你小娘，还有你妹妹，也成全了一个美满的家……
如此，已算得是功德无量了！”
沈嘉映听着不禁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目光深深地看向她，直至将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终于缓缓开口道：
“听你这么说，我整个人的形象，好似前所未有的光辉伟大……”随即又皱起眉头，像是恨不能理解似的，“在你眼里，我这么好，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退亲？”
虞归晚不禁深吸一口气，瞪大眼睛：这个转折未免太大了点儿吧！
随即努起嘴巴，有些好笑道：“我可没说你在我眼里有多好，仅是就事论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