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野鹤抵达陵城时,已经是晚上了。
他这次是一个人开车过来的,怕惊扰到养老院的老人们,剩下半段路程选择徒步走过去,院长早就知道他要来,于是从下午开始就守在门口。
外头正下着细雨,夜色中,男人执着一把伞,身穿一件干净的衬衣,衣摆缩进简约质感西裤内,脚下一双某知名设计师的收山之作,皮鞋擦得锃亮,一点儿淤泥也未曾沾上。
在他身边,还有一条极具威慑力的比特犬,它戴着狗套,眼神凶狠,两只眼睛在黑暗中发光。
见他终于来了,老院长屁颠屁颠得上前迎合,笑得脸上的褶子都皱巴成一团。
“慕总,您来了。”
慕野鹤直视正前方,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他,语气冷冰冰的,直接切入话题。
“人呢?”
“在呢在呢,还没睡。”
老院长特意强调了一句,就怕这尊大佛拍拍屁股走人,到时候那他们可就什么都捞不到。
废话没来得及多说,老院长就带着慕野鹤前往庄重石的住处,替他推开门,闯进视线的就是一个穿着睡衣的老头。
慕野鹤记得,他以前没老这么多。
可失去了庄闲云以后,他一夜白了头,老了许多。
最终的结果,也就是变成这般模样。
庄重石一生命运多舛,青年时期失去老婆,中年时期失去女儿,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无法接受残酷的现实。
庄重石抱着一本粉色日记,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说话一会儿沉默。
“你先忙自己的。”
老院长想趁着这次机会好好表现一下,好忽悠这位大佬的钞票,还没开口,阿德就发出低吼声,似乎在做出警告。
老院长怕死了,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丑又这么凶的狗,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悻悻的离开了。
门关严实,阿德就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
慕野鹤走向庄重石,当他察觉到有人靠近,便往角落里缩得更厉害,死死抱着日记本不撒手,嘴里还念念有词。
“...云云不怕不怕,爸爸在,爸爸会保护云云。”
他最后悔的,就是女儿在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没能及时出现。
中秋节那个本该团圆的雨夜,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和苦痛。
他对不起庄闲云的母亲。
于是,庄重石一次又一次在幻想中试图回到过去,改变结局。
“庄伯父...”
见到他这个样子,慕野鹤低下头,眼里有湿意。
庄闲云被人残忍奸杀,他罪孽深重,是推动悲剧的帮凶。
那天晚上,他失去了这辈子最深爱的两个女人。
听见声音,庄重石无焦距的眼神慢慢聚拢,形成一个点,放在他身上。这一刻,庄重石神色愠怒,发了狂一样死死拽住他的领口,冲他低吼。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女儿!你这个杀人犯!帮凶!还我女儿!”
“如果云云不认识你该有多好?都是你的错!”
“一切的祸端都是因你而起,你怎么不代替云云去死!凭什么你还可以过得那么潇洒?凭什么!”
庄重石攥住他,紧接着厚实响亮的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扇在他脸上,很快,一个清晰的巴掌印显现出来。
这一巴掌太猛了,震得慕野鹤耳边嗡嗡作响。
他偏过头盯着地面,死死咬唇,眼泪滚烫灼烧,哽意锁喉,巨大的悲伤痛苦叫他难以下咽。
若是可以,他真的很希望一命抵一命。
他真的好希望她能活下来。
好希望...再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