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一年,慕野鹤从精神病院逃出来了,于他而言,就是从一个地狱用尽全力爬进了另外一个炼狱。
他逃出来了。
但他所要承受的远不止精神病院的那些。
病痛的折磨、反复的噩梦,无尽的殴打、世人的谩骂、背负的罪孽。
这一桩桩一件件将他瘦削的身躯打压得不成样子,这些事情化作一根根锐利的钉子,每承受一次都像是锤子彻底固定进他骨血中,叫他这辈子都无法挣脱。
是李沛敏救了他,她第一次跟别人吐露心声,把自身遇到的事情编成一连串具有悲剧色彩的故事给他听,便于八岁的他理解。
那个温柔的女人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
他也答应了她一个请求。
那就是,无论以后张俊明对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请他看在她的面子上原谅。
李沛敏知道自己这个要求非常无耻又自私。
可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慕野鹤答应了,那一年那一天,李沛敏对着八岁的他说了很多很多句谢谢和对不起,多到他自己也数不清究竟有多少句。
但是,这一刻,他也不想继续遵守那个荒唐又无理的约定了。
他欠的人是李沛敏,不欠张俊明的。
见他又重新站起来了,张俊明怒气横生,刚想再次给他致命的一击,不巧的是警察来了。
一群混混痞子吓得屁滚尿流,像一窝老鼠蟑螂在四处逃窜,身边的人都乱成了一团,只有他和张俊明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
当手铐落在张俊明手腕上时,他还在恶狠狠的盯着慕野鹤看,直到他被警察带走,慕野鹤对他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你应该庆幸,你有一个好母亲。”
慕野鹤说。
最后,警察还意外发现这个梦回酒吧是一个赌毒交易地,全员满载而归,庄重石算是协助警方立下一个大功。
“云云!”
庄重石一路跌跌撞撞来到女儿身边,抓住她细小的手臂,浑身上下检查一遍,来自老父亲的念叨一遍又一遍。
“云云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伤到你哪啊?哎哟,我的宝贝女儿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万一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不久前,庄闲云打的那通电话是别人接的,庄重石在接到得到这个消息后,立马联系了警方,加上孟静娴有给他报消息,这才能及时赶到。
他吓得不轻,一直在提心吊胆,祈祷女儿一定要平安。
“爸爸。”
庄闲云的注意力全在慕野鹤的身上,她有些烦躁的喊了他一声,意识到自己可能反应过激了,又慢下来对他说。
“我真的没事。”
等她再缓过神来看过去,慕野鹤已经不在了。
他去哪了?
庄闲云向庄重石含糊了几句,又不由分说的追了出去,她急匆匆的拨开人群,满心挂念的都是慕野鹤。
她一直跑一直跑,也顾不上心脏异常,庄闲云双手撑在膝盖上,微微喘气,终于在转角的一条街道上找到了他。
瘦弱的少年扶着一棵大树,抱着一只垃圾桶边狂吐,身体在不断颤抖,五脏六腑都跟着疼痛,疼得他体内的器官都要分离出来了一样。
“慕野鹤。”
她慢慢走了过去,声音很轻很轻,如同一根绒毛划过平静无波的水面,像怕惊动到他。
事实上,也是的。
少年没有搭理她,抬腿就要走。
庄闲云却拉住他的胳膊,滚烫得要命。
“慕野鹤...你还好吗?”
她脑子乱成一片,又小心翼翼的组织语言。
“对不起,我...”
慕野鹤没有转过来面对她,他甩开了她,浓重夜色下,他声音极为低沉喑哑,似在磨砂上打磨过很多次。
“你真的很烦。”
她听到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