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未完,剑已至身前,凌厉地斩下去便没了声息,温热殷红地血溅了很高。
宋止微的唇角也溅上了血,他微微笑起来,宛如降临人间的杀神。
宋止微歪头,看向萧戚,一字一字宛若凌迟般道:“陛下是自己滚下来,还是我请你滚下来?”
萧戚忽然笑起来。
他不可自抑地大笑,状似癫狂,又痛快又绝望,金銮殿上的鲜血似乎也在流动。
皇后坐在他身侧,看着萧戚这般模样,默默流下泪来。
半晌,他慢慢平静下来,目光落在将士之前的魏元昭身上,慢慢地道:“好啊,好,真是叫朕……大开眼界。”
萧戚扫视一圈,却没瞧见王承隽。不过此时,他在与不在,反与未反,都不重要了。
他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御阶,看着仅剩的禁军,下令道:“去思漪宫,保护好贵妃,直至死。”
禁军首领转身,瞪大眼睛,沉痛道:“陛下!”
萧戚没去看他,重重道:“所、有、人,去保护贵妃,这是朕的命令。”
仅剩的十几名禁军含着泪领命,手中持刀,仍旧是防备的姿态,谨慎地一步一步挪出了金銮殿,朝思漪宫奔去。
无人阻拦。
待他们离开后,宋止微眼中的嘲讽之意更甚,在他看来,做皇帝做到萧戚这份上,实在可怜。
他带着十足的恶意,故意道:“你把最后的人都留给了傅丛云,可她却早早地与我们联手,想要你的命。”
萧戚站在御阶上,微微俯视着他,忽然笑了,道:“是我在宫中,与她日日相对。她想做什么,我会不知道吗?”
他说这话时,目光又落到了魏元昭身上。
魏元昭握紧了手中的剑。
萧戚走到宋止微面前,不过一步之遥。
两人沉默相对,萧戚忽然抬手,似乎是想要去抢宋止微的剑,然而宋止微早有防备,后退一步躲过,随后毫不犹豫地抬手刺出,剑尖穿透萧戚的心脏。
萧戚霎时吐出一口血,踉跄一步,倒在了地上。
他大约被先皇后收养后,便再没这般狼狈过了。血似乎怎么流也流不尽,大口大口地从他口中溢出,在他脸下积成一滩。
萧戚费力地想要抬头,说话也断断续续的,不知道在对谁说:“我保护她的心,你们怎么会明白……她想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她要我的命,我也给。”
这条烂命,这些年,本就都是她给的。
傅丛云与魏元昭私会,他怎么会不知道?她与永定寺来往甚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哪怕是江南起义,萧戚再昏庸,又怎么会把这件事轻易地给略过?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他也知道,傅丛云还是不爱他,他就算再怎么强求,在她心里,也永远赢不了。
萧戚便觉得此生,了无生趣。
父辈基业,江山宝座,又如何?
他爱的人从来不爱他。
萧戚便想,既然如此,若他死了,能否在傅丛云心里短暂地拥有一席之地?
可惜他永远也得不到答案了。
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一滴泪混着血从眼角流下。
萧戚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是皇后吗?
她哭得好像很伤心。
这世间的爱而不得总是叫人如此难过。
宋止微也没想到,萧戚竟是故意这般,一心求死。
先帝打下的基业,在他手上不过几年,便毁于一旦。
而萧戚,也这般轻易地死在了金銮殿上。
众人静默之际,王承隽忽地从殿外走进来,也不知是早早地便到了还是方才赶到。
殿内的人或站或跪,或生或死,皆一身血污狼狈,唯独王承隽满身干净,举手投足端方清雅,如同淤泥谭中的一枝清荷,不急不缓地走到殿中央来。
他背后那些遭遇了强硬对待的大人们皆用期盼的目光看着王承隽,仿佛他来了便有了主心骨。
王承隽却未回头,看了一眼地上倒下的萧戚,拂了拂衣袖,规规矩矩地朝宋止微行了个拜见君王的大礼。
至此,皇权更迭,动**平息。
就像当初王承隽的父亲扶持萧戚一般,他这一拜,也让宋止微登临皇位,再无人敢置喙。
王承隽被宋止微亲手扶起时,似乎看到了自己日后的模样。
他会用心地辅佐宋止微,亦同当初对待萧戚那般。他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贤淑女子为妻,做琅琊王氏的当家主母,替他打理好这个偌大家族的一切。他会在朝堂上倾尽所能,直到垂垂老矣。
他似乎在走他父亲的老路,但是不同的是,他父亲会为自己犯下的过错付出代价,甚至留不下一个全尸,但他会安然终老。
琅琊王氏也将如他所愿,再次迈入新的鼎盛,百代流芳。
或许那个笑靥如花的贵妃娘娘,只该成为他一生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