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寺庙正殿的大门紧闭着,门外两盏灯悬在檐上,来来回回轻微地晃,连带着落在地上的昏黄灯影也摇摆不定。
殿内佛像下的蒲团三两个,摆得整齐。燃尽的香灰落在香炉底,正中央仍插着三根已烧了一半的香,灰白色的烟打着转飘到空中,满殿都是浓烈得几乎呛人的味道。两旁各一列烛火,火光摇曳,勉强将殿内照亮,依稀能瞧见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地跪在蒲团上。
崇祯自打送王承隽走后,便一直待在正殿内念着经,方丈给他送来了斋饭,他也一口未曾动过。
眼看那毫无油光的素面一点点凉透,方丈身子动了动,微微前倾,小心翼翼唤道:“殿下。”
崇祯身形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眼睛微微睁开,眸光冷然:“我说过,寺里有外人时不要这样叫我。”
方丈态度十分恭敬,低头应是。若有其他人瞧见这一幕,定会又惊又怕——显然这崇祯和尚与方丈并非简单的师徒关系,可方丈又对他如此毕恭毕敬,甚至口中称他为殿下……
崇祯又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方丈答道:“回主子的话,我们安插在宫中的人都还好好的,暂时没被发现。那狗皇帝的身子已是外阳内虚,只需要最后一把火。”
“嗯,不错,”崇祯转动手中的佛珠,语气波澜不惊,“崔尚书的幼子找到了吗?”
“还没有,”方丈声音低了下来,“属下派人寻遍了盛京的青楼,只查到了他娘死的地方,其他的……”
崇祯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废话便不必多说。”
他自蒲团上站起身,道:“接着审问那婆子,若什么都撬不出来,便杀了。”
崇祯的话里仍是不含什么波动,仿佛杀一个人不过是动动手指,碾碎一只蚂蚁一般轻易,不值得他牵动半分情绪。他话音落下,目光却忽地移向佛像底座,手指紧紧捏住穿过掌心的佛珠,霎时间眼中戾气横生,仿佛要将那镀金的佛像看穿。
而高高立在那儿的佛像经了寺中人和香客多次精心的修缮,始终保持着慈悲的模样,目光投向红尘中的世人。
崇祯冷冷扔下一句:“这种时候来寺里的人都注意着点,别让他们坏了事。”随后便大步走出了正殿。
方丈连声应下,顺便将斋饭带了出去,免得明日有来上香的客人瞧见,还得要好一番解释。
正殿的大门在地上摩擦,发出几声闷响,最后合上,一声锁响后归于沉寂。
佛像后,一块有明显烧痕的灵牌静静躺着,能瞧出来是经常有人拿出来擦拭,再放回去的。它表面不沾什么灰尘,特别是仅剩下的“宋氏”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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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傅丛云被寺里的钟声叫醒,窗外的天仍是灰蒙蒙的,山里也隐隐约约绕着一层薄雾。
傅丛云往正殿去,又拜了拜,没瞧见昨日那个崇祯和尚,便索性作罢,不再去想。自小师傅手里接了平安符,便出了寺。
昨日来时的马车搁在山下,傅丛云沿着来时的石阶走下去,第一眼瞧见的却是马车旁,骑着马身形潇洒的那少年。
正是萧戚。
傅丛云脚步一顿,在心底叹了口气。晨起往正殿去一路都没瞧见这位七皇子殿下,原是在这儿等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