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难道你勾人帮忙耍嘴皮子的功夫就不是和她学的么？”季沛似笑非笑地睇着她，不咸不淡地搪塞道。
叶犹言的瞳孔忽地放大了，忽然感到无法忍受，胸中原本酸胀的感触一瞬间上涌，还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愤怒又逼红了她的脸，她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没想到季沛竟然会用这样的话说她。
宋敏华勾人的是什么功夫——就是她在叶敬身上使的手段。
季沛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言辞不当，她冷哼一声甩开叶犹言的手，板着脸闭上眼睛不去看叶犹言。
叶犹言吸着气低下头，一滴泪砸在她的膝盖。她咬着牙忍泪，膝前收回的手不断交捆扭捏着，掐出道道白痕。
等那股冲头的愤意渐渐平缓了，她明白过来，季沛在故意逼她。但思及季沛的病症，她用呼吸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又想，如果这样能让季沛平缓自己的怨气，未必不是个好方法，毕竟，是她亏欠季沛的。她于是咽下喉中的一点酸楚，方哑声开口，季沛的声音却忽然打断：“你要是待不下去就走吧，看着我也碍眼，不是么？”
季沛闭着眼侧对着叶犹言，用了软和的常余腔调道。
常余话带来的这点熟悉感使叶犹言的思绪闪回从前，从季沛口中脱出的冰冷的刺骨的话语。
季沛总这样冷冷地失望地看着她。季沛的生活被不幸的婚姻摧毁，于是她的积满的一腔怨怼便化作语言，对准她身边剩下的唯一的人——叶犹言。
叶犹言从前以为，纵使季沛受了这样那样的苦楚，可她又何其无辜呢，凭什么做出气筒。直到季沛选择放弃自己生命的那一瞬间，她过往的那些凶相与蛮不讲理便消失不见，留在她记忆里的，唯有一个亲近的母亲的形象。
而季沛这七年的长眠，更让她感到母女亲情的可贵与自身的负罪。
季沛的纵身一跃将逼死自己母亲的重担沉沉压在叶犹言的身与心上。叶犹言曾以为自己毕生都将带着这一镣铐。
可季沛醒来了。
叶犹言如于不见朗日的洞穴中窥见一丝天光，她知道这是她唯一弥补的机会，所以，她愿意用自己的所有去换取季沛的原谅，让她能从无数个季沛葬身于血泊的噩梦中醒来。
她再忍不住眼底的泪，情绪的丝弦崩断，哭伏在季沛的床沿边，良久才又抬起头。可季沛留给她的仍旧只有一个苍老而淡漠的侧脸。
叶犹言用力地拭去脸上的泪痕，哽咽道：“医生说你的病症主要出在心里……你需要释怀……
“你对叶敬和宋敏华怎样我不管，我就想知道究竟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呢？”
病房同季沛的脸一般苍白，围窗的淡蓝色窗帘紧紧拢着，四方角落因为空旷而显得尖锐，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如果你能嫁给一个不爱你的人，然后和他生一个孩子，你为你的孩子委屈隐忍地过一辈子，我就能原谅你了。”季沛沉默了许久，忽然转过头道。
药味也四溢着，混杂在病房里她们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中。
季沛的眼神带着挑衅，扯着笑死死地盯住了叶犹言。
季沛的怨恨消解需要她的终身幸福来葬送。
“她不太正常，情绪演变也很极端……”叶犹言在心里想着医生的话。可季沛——她的母亲的这番话仍让她无法抑制地感到痛苦与委屈。
“身为病人家属需要做的就是，尽量顺着她，别让她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叶犹言不甘的情绪仿佛将她与现实割裂，而不断涌出的眼泪将眼前的画面扭曲了。但她最终凝视着季沛的脸，点头颤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