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文疾奔着,如一道黑色的风暴,笔直向前。
每跑一步,他都要承受着剥皮一般的巨大痛苦,但他只能咬牙忍住。
他不能再进入随身空间,因为他怕那样一来会再产生更强烈的力量波动,让鲁兰多可以轻易感应到他的准确位置。
他只能在现实世界中借助着山峰河流树木丘陵的掩护,不住逃窜。
人生一世,好像从没有这么狼狈过。
他却笑了。
他想起了自己还是一个普通人时,在克芒村林中狩猎的情形。
那些被我盯上的野兽,心里的感受是不是便如现在的我一般?这就是报应啊,果然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胡思乱想并非无用,多少可以减轻痛苦,但伤势这东西只能是越养越轻,断没有越跑好得越快的道理。疾奔令他的皮肉鲜血淋漓,令他体内的伤势不断加重。
但他没有选择。
生与死之间,此时差的只是一股意志力。
我不能死啊!我死了之后,青鸟怎么办?
还有寒歌。我如果死了,她怎么办?嗯,倒是还有修缺……那更不成了!我的寒歌,怎么能被这小子趁虚而入?
罗英,我虽然很想你,可我毕竟还年轻,不能去那边见你。你也不要急着想见我吧,仔细想想,夫人和小罗莉不也得靠我来照顾吗?所以你一定要保佑我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朋友们,我还想能再见你们呢,哪里能死在这里?
牙齿被咬出血来,咸咸的。
安文眼睛发红,使劲地瞪着以对抗脑海中的朦胧沉重,双腿则不断向前飞奔。
身后,有一道可怕的龙卷风迅速而起,转眼铺天盖地,向着自己这边呼啸而来。无数树木被龙卷风拔了起来,飞上九霄,再狠狠摔落。
安文转折,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龙卷风呼啸向前,一路摧枯拉朽,转眼在林海中扫出一道十几里长的荒凉地带。
“不好意思了,鲁兰多,我绝不能死在你手中!”安文在心里念叨着。
大地开始震动,轰然巨响之中裂开一道道缝隙,许多野兽来不及躲避,便惨叫着坠入其中,直落入无底的黑暗里。
天空中的乌云聚集,转眼形成了暴雨,那雨丝丝扭结在一起,化成水鞭,不断抽打大地树木,抽得乱石飞散。
雷在天上轰鸣,一道道落下,上百道巨雷将森林劈出一片火光,烈焰升腾,又在暴雨中熄灭化而为烟。
雨收,烟则被风吹着快速蔓延四方,许多野兽挣扎在烟雾中,不多时就被呛得窒息倒下。
安文不得不打开太阳重甲的护身冲击波阵,用风力吹散眼前的烟雾。
“混账!”他身后数里之外,鲁兰多大师乘风而飞,愤怒咆哮。
他已经不遗余力地调动魔神天座诸多魔法大阵的所有力量,毫不吝惜地放出了种种足以被称为神迹的大型魔法,但却依然没能挡住安文的脚步。
没错,他可以感应到安文的位置,但却追不上,更无法阻止他远去。
再有几里路,安文就可以逃出魔神天座魔法阵的力量范围,到了那时,自己也只能老老实实地退回去。
自己确实是大师中的大师,确实可以召唤出神迹一般的大型魔法,但那前提是利用魔神天座中积蓄了几千年力量的诸多魔法大阵。
历代大师在有生之年里,都会在魔神天座中留下一座魔法大阵,这是一种荣耀,也是一种历史印记,更是一份责任。这些大阵代代累加在一起,形成了如神一般的强大力量,将它们的力量掌握在手,自己就是这一方世界里的神。
可一旦离开了魔法阵势力范围,自己也不过就是一个法力强大的大师而已,与安文这样可怕的家伙对抗,必充满了极多不确定的危险。
“安文,难道是魔神在眷顾你吗?在我族的土地上,我布下了那么精妙的算计,竟然还是让你逃了?”鲁兰多大师喃喃自语着,终于停下脚步。
随着距离不断拉远,他终于再无法感应到安文的力量波动。
一声长叹后,他收起了那澎湃的魔法之力,乘风向着魔神天座而去。
这一天,魔族大师鲁兰多为了对付一个人类,用掉了魔神天座守护魔法阵三分之二的力量,与火系大师塔兰图一起追出魔神天座百里之外,最终却无功而返。
去时是两个,回来只一个。塔兰图,火系魔法堪称全族骄傲的大师,永远留在了城外不知名的某处。
那日经历,被鲁兰多大师引以为耻,不论何时想起,都觉得胸口沉闷难当。
那日,安文一气疾奔出近百里,终于逃离了魔族顶级大师鲁兰多的追杀。但他没有时间庆幸。
他仍在跑。
此时,他的奔跑已经变成了机械式的运动,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身体仿佛离他的灵魂远去,独自不断重复不知哪里发出的命令。
太阳落山,月亮升起;月亮落下,太阳升起。
安文踉跄几步,终于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