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救了多多,反倒送我们钱,这真的不大合适。”多多妈有些激动,“那袋钱我们一直留着,琢磨着如果有机会相遇,是要还给您的。万一要是遇不上,那袋钱就当作纪念……”
“钱的价值在于可以改善生活,又或救命。”安文摇头,“至于钱袋,倒可以当成纪念品。”
多多妈脸色有些微红。
那只钱袋做工精良,她也是手艺人,一眼就能看出必是出自针工大家之手,光是钱袋本身的价值便很昂贵。恩人应该是大富人家的子弟,对于那些钱自然不在乎。但对方不在乎,自己却必须在乎,因为恩情这东西应该从自己的处境上论轻重,而不能从施恩者的条件上衡量深浅。你在我将死之时给我一碗粥,于你而言是一粥之恩,于我而言,却是一命之恩。
“你们夫妇都打算应聘?”安文问。
“是啊。”多多妈点头,“家乡的田地太贫瘠,一年到头辛勤劳作也收获不了多少口粮,应付了税吏,自己就只能饿着肚子生活。我们都听说‘安牌’工厂的待遇非常好,不但有工资还有奖金,如果能被选上,以后的日子就有盼头了。”
说着,便情不自禁起来,滔滔不绝,说着今后的日子。
熊多多咧着嘴笑,仿佛已经看到了家里钱满柜粮满仓的景象。
许久之后多多的爸爸自远而来。熊孩子又一个人跑出去疯,到吃饭的时间也不回家,多多妈出去找,却和孩子一样一去不回,熊爸自然着急。
有些消瘦的汉子和多多妈不是一个风格,见到恩人想千恩万谢,却又说不出什么像样的好话来,只是唠叨着不应该要恩人的钱,拉着安文要去家里,怎么也要把钱还给恩人。安文笑着摇头:“如果你们愿意请我吃一餐晚饭我就去,如果非要还钱,我只能立刻远走高飞,跑到天边去。”
“总也要在家里吃一顿饭吧。”熊爸诚恳地说。
小镇里的房屋,都是临时搭的窝棚,勉强可以遮风挡雨。熊家人多,熊爸又是个能干的人,所以用拾来的树枝围了个篱笆小院,一家人在黄昏夕阳与微风中坐在院里,吃着粗面包,喝着土豆汤望着外面往来人,倒也不失惬意。
“大哥哥也是来报名的。”熊多多嚷嚷着。
“吃还堵不住你的嘴?”熊爸乐呵呵地数落了一句,却没有半点数落的架势,熊多多冲他做鬼脸,他就冲女孩伸舌头,父女俩乐得哈哈的,结果又一起呛得直咳嗽。
多多妈不由唠叨起来:吃饭的时候不能乱说话,更不能傻笑。晚霞满天,明天一定是晴天。闺女你慢点吃,一点淑女的样子都没有,也不怕你大哥哥笑话?他爸,恩人应该是见过世面的人,你也不问问人家,“安牌”招工选人的时候都看什么条件,咱们也好心里有底……
安文慢慢喝着汤,看着这一家人的欢颜,听着他们的笑声,再望望破落的小镇。
赚钱,活下去,活得更好。
然后,再谈其他。
“恩人,你说他们到底要选什么样的人呢?”熊爸最后还是问了。
“只要是肯踏实工作的,应该都是他们需要的吧。”安文说。
“那就好。”多多妈放心了许多,“我家男人没有别的本事,就是踏实这一点,别人没得比。老实说,我当初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嫁给他。女人啊,可千万不能光看男人的家底和脸,还得看这个人踏实不踏实。踏实人的日子,总归是不会错的,若不是踏实人,金山银山早晚也得败光了……”
她一开腔最少就是一刻钟,剩下三个人只好一边点头一边听,半点插不上话。
安文忍不住想:真是女孩随父,男孩随母。
想到这里,不由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些有妈的日子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是那么美好,但可惜的是美好一去不复返,没了就是没了,不像这落山的太阳,明天一早还会升起,还是那么圆那么亮。
“我现在啊,就担心选不上。”多多妈说着说着,又惆怅起来。“你看看镇上这些人,都是附近能干的农人,论踏实,只怕也不比我家的男人差。女人也来了不少,其中心灵手巧的也很多,我这两下子和人家比,真是差了太多。万一选不上可怎么办呢?”
“也没有关系。”安文说。
“怎么能没关系呢?”多多妈越说越愁,“到时别人家都进了工厂,过上了好日子,我们却还守着薄田,可怎么活呢?”
“身边的人都变得有钱是好事。”安文说,“就算你们选不上,也有许多钱可赚。比如说这些人在工厂中工作劳累,回家后可能没有精力做饭,你们就可以开个小饭馆,他们在工厂中赚得多了,自然不在乎花几个饭钱替自己省心省力……”
然而他这番话,多多妈却听不进去,仍是愁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