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条的身影向下而来,缓缓接近,手中锋利的短剑并不反光,如它的主人一般,有着可以完全隐入黑暗中的保护色。
她慢慢接近目标,在最后却犹豫了起来。这个季节让她回忆中某些片段被勾起,让她想起了某个人,某些话。她突然有些惭愧。
为何要离开?不正是因为他的话,他的故事?
这是为了自由最后一次欺骗自己,最后一次自私,最后一次沾染鲜血。那么,能少沾一些还是少沾一些吧。
她这样想着,将短剑转了个圈,以柄为锋,击在武者头部。武者瞬间昏死过去,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她以脚勾住粗枝,轻轻揽住武者的腰,将武者安置在几根树枝之间,以一根绳索将其固定,防止摔落引起注意。
她无声地滑下,在放倒了最高处的暗哨后,又悄悄地放倒了另外几处。至于明哨那些人,简直就是摆在那里的靶子,根本不存在“难度”这种说法。
她已经观察了两夜,知道每班十人换岗的时间。放倒了这十个岗哨,自己就拥有很长一段时间,对她来讲,睡一觉都足够了。
安文的帐篷很好找,就在营盘的中央。冬季的野外猎杀,最大的问题是帐篷封闭太过严密,难有光明透出,难知帐中情况。但这一切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她轻轻走近,慢慢伏在帐篷上,帐篷只轻轻晃动,如同是有一阵风吹过。
安文和胡瓦并没有察觉,胡瓦还在争辩,极力想阻止老板的冒险行为。
里面说了些什么,外面无法听清,但也不必听清。她静静地伏着,渐渐确定帐篷中只有两人。
“抱歉。”她低声自语。
人生中已经为了太多次的恶,就不必在乎这最后的一次吧。我会带着愧疚之心活下去,而你,会永远被我记在心中。你代表着我的重生,也代表着我不敢忘却的过往。就让我带着对你的愧疚活着,算是惩罚吧。
她来到帐篷门前,缓缓从背后口袋中取出一个小球,用力捏出裂痕后,悄悄将门拉开一条缝,猛地将小球掷了进去。
那枚小球撞在胡瓦的腿上,立时粉碎。胡瓦低头望去,却只见一道黄烟升腾而起,他意识到不妙,刚要张口大叫,烟已经升腾至一人高,灌进了他张开的嘴里,引起剧烈的咳嗽。
烟初起时,安文突然心生警兆。
这种感觉过去只在小说中看到过,那时他会笑,觉得书里写得过分夸张。但此时遇到危险,他却突然生出这种奇妙的感觉,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过去的杀人经历。他感觉此时此境有些熟悉,隐约想到了第一次杀人。
没有任何理由,他认为这种感觉就是警兆,于是伸手从腰后拔出了光铳。
但这烟太过厉害,他只来得及将子弹上膛,烟就已经灌满了整个帐篷。胡瓦剧烈地咳嗽着,安文被呛得流出眼泪,拼命屏住呼吸,想与胡瓦会合。
这时,她冲了进来。
帐篷的门只被挑起了一条缝,并没有多少风吹进来,所以烟没有散。她如同一个幽灵,从那小缝中挤了进来,借着那一丝吹入的风,看清了胡瓦的位置。
剑刃上舔血为生的武者,并不会有什么天生的本能,他们靠的是一次次生死相斗时的气息变化,来感知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危险。胡瓦在咳嗽中仍不忘感应,于是他感应到了那一丝风,以及风后面恐怖的杀机。
他不顾一切抽出腰侧的长剑,强压住令自己咳出泪的痛苦,一剑横斩。
她不以为意,在烟雾中躬身下潜,从容闪过。身子一旋之间,施展出一流武者也难见的敏捷身法,娇小的身躯腾空而起,左腿带起一道残影扫在胡瓦颈侧,胡瓦的头剧烈摇晃,踉跄了几步,几乎摔倒。
但终没有摔倒。
那一瞬间,胡瓦感觉天旋地转,自己似乎随时会昏过去。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昏倒,自己的剑保护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极重要的人。自己可以死,他不能。
他想吼,但烟令他的吼声被隔在喉咙里。强烈的痒令他只想咳嗽,无法说话。于是他拼命压住痛苦,红着眼睛流着泪挥剑向着那烟中的身影一剑刺出。
她落地,身子盘旋如鹰,绕过那斩来的长剑,双腿灵活地在地上划出了圆形的轨迹,先后扫在胡瓦的小腿与足跟上,胡瓦沉腰硬生生地挺住,手里的剑向着下方刺去。
她拔出了短剑,左手短剑上扬,贴着胡瓦的剑刃移动,如同在冰面滑行。前进的过程中,有力量使胡瓦的剑锋失去了准头。
右手短剑倒转,以剑柄为锋,狠狠地击在胡瓦的膝弯。胡瓦再不能保持平衡,一下跪倒在地。
她一脚踢在胡瓦的胸口,壮实的汉子便一下倒摔了出去。而她借着这一击之力向前掠去,冲过烟雾,如一道狂风般出现在安文面前。
安文已经举起了光铳,冰冷的铳口里是漆黑见不到底的铳膛,一发子弹在那最深处做好了杀戮的准备。
她的剑,亦已经做好饮血的准备。
烟雾被她带来的风吹散些许,让他们在近距离里同时看清了对方的脸。
“寒歌?”安文瞪大了眼睛,手中的铳并没有击发。
“是你?”她瞪大了眼睛,身子停在原地,手里的剑扬着,却不曾递出。
胡瓦挣扎着爬了起来,虽然已经难过得要死,但还是强咬着牙关举剑向前。朦胧中看到那个苗条的身影,凭着本能一剑刺了过去。
有血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