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但也相信人力有时而穷,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做到完美无缺,可以做到永不犯错。”伊特说。“这件事上,可能我错了,也可能是你错了。”
“但到底谁错了,总要事实来说话。”罗华这时插嘴进来。“没有事实为依据,一切都只是猜测。凭着猜测去决断,这不是智者要做的事。”
“然而世界上所有的事,不可能都等到真实发生了才做决定。”伊特反驳,“暴雨倾盆的时候,我们只能猜测它会形成灾害,然后疏散沿河的居民,而不能等到事实发生,再乘船去救援。”
“您的辩才相当高。”罗华竖起了大拇指,“在这方面我自愧不如。您毕竟是成功的商人,而我还没有开始我的成功之路。不过请您相信,我既然愿意结束所谓的游手好闲,就一定会开启一条漂亮的新路。”
“拍马屁对我没有任何用处。”伊特摇头。
“您只需要说相信或不信就好。”安文说。
“为了你,我可以冒险。”伊特说,“如果他失败了,我会亲自出马。他需要什么?”
“样品由安文提供,您需要提供的是全套的车马服装以及随从,还有出入关卡的手续,官方的介绍信,以及一大笔钱。”罗华说。
“真有趣。”伊特说,“我年轻时可没有这样奢华的装备,供我去四处打通路径,贩卖货物。”
“那是因为当时的您和现在的我,将要面对的人并不相同。”罗华说,“我有自信用产品和口才说服九国富商,但前提是我得有资格见到他们。外表和财富是世人衡量价值的最普遍标准,我不能不流俗。”
“流俗这个词由你说出来,真有惊人的效果。”伊特说。
“我听不大出来这是夸奖还是别的什么。”罗华说。
“我相信你的才华,但不信你的性格。”伊特说。
“您也不必相信我。”罗华笑了,“因为我不是与您合作,而是安文。与您合作的是他,您相信他就好了。”
“是的。”安文点头。
“为验正对错,我不介意破费。”伊特说着,拉开抽屉。“你所需要的一切我都可以提供,但如果你失败了……”
“我会归还一切从您这里得到的。”罗华说。“并付利息。”
“好,那么就签个合约吧。”伊特从抽屉里拿出纸笔。
这种不信任令安文觉得尴尬,但罗华不以为意,走过去坐下来,从容地书写一张合约,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伊特拿起看后点了点头:“五天后这个时候,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谢谢。”罗华起身,冲着安文点头。
他谢的不是伊特,而是安文,当着给他一切的伊特面谢安文,这也令安文尴尬。
“五天后我来这里,不用送了。”罗华轻拍安文肩膀,大步离去。
“我去送……”安文对伊特说。
“慢一步。”伊特招手,“我们聊聊。”
“我说了,不用送。”罗华挥挥手,推门而去。
“觉得我有些不尽人情?”伊特问。
“多少有些吧。”安文说,“他毕竟是罗英的侄子,算是你的亲人,而且……”
“而且又是你引荐来的。”伊特难得地笑了笑。
这难得的笑容让安文舒服了许多。
“我不是不喜欢笑。”伊特说,“只是生活的磨难让我很早的时候便忘记了自发的笑。后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越是难得的东西就越珍贵,所以当我能笑的时候,我反而不想笑了。因为笑对我来说是一件武器,只能在关键的时候出手,平时不能乱用。”
“如此开诚布公,倒令人尴尬。”安文实话实说。
他实在不太明白伊特先生这番话的用意。
“渴望成功的人,会用尽一切办法,将自己能用上的一切资源都化为武器,打开那道成功的大门。”伊特说,“罗华是这样的人吗?如果不是,我不知道你看中了他哪一点。”
“他的才能吧。”安文说。
“观察力,推理能力,洞察人心,这些都很重要,也确实是一种才能。”伊特说,“可是如果没有一颗坚定的、要将它们化成武器攻坚的心,一切都是无用之物。”
“您怎么知道他没有这样的内心?”安文反问。
两个人静静对视,目光交流之中似乎有不可见的硝烟。
许久之后,伊特将身子靠上椅背,垂下了目光。
“我相信你。”他说,“因此我宁愿为你损失,而不是为他。”
“我看人的眼光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错过。”安文说,“所以我才会是罗英的朋友,所以我才会结交到许多可靠的朋友。正是因为我没有看错,所以,我还能活着,罗英也还能活着。”
“也许我确实是老了。”伊特自嘲地一笑。“总之,你放手做吧。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只要是你决定的事,哪怕我在心中有一千个疑问,一万个反对,也会无条件地帮你完成。因为我相信你。”
“谢谢。”安文起身,恭敬一礼。
老人看着他,目光复杂,认真地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已经将要为时代所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