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乔法雷冷笑起来,“我们伟大的帝国欺骗了他们,将他们骗上战场,让他们伤痕累累,到最后却不愿兑现那一点可怜的伤残抚恤金。就是这么回事。”
从乔法雷的语气态度和话的内容上可以看出,他在感情上是偏向于急征军的。这让安文多了一份安心,于是问:“之前好像也有一些伤兵曾到王都来讨要抚恤金吧?我听说他们的结局不大好。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乔法雷似乎对这个把自己从“败类”手中拯救出来的年轻人没有半点戒心,也可能是因为他已经坠落到了生活磨难深渊的最底层,因此不在乎境况会不会变得更坏,所以说话很大胆。
“还能是怎么回事。”他冷笑,“许多愚民看不透,但我是谁?不研究透卑劣的人心和那些黑暗残酷的现实,不看透那些大人物们阴暗如地沟的心理,怎么可能写得出伟大的作品?”
“什么意思?”安文追问。
“他们都是好样的。”乔法雷说,“他们沉默地来到王都,沉默地出没于主政厅和皇城禁区之间。他们不想生事,不想打扰到他人,只想讨回属于自己的钱。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强盗小偷杀人犯?”
他冷笑,表情因为某处伤的痛而变得狰狞,在一阵呲牙咧嘴之后,才继续说:“王都的某些大人物被他们的沉默风度逼急了,红了眼,所以就上演了一出栽赃嫁祸的好戏。就这么回事。”
“有人活下来吗?”安文明知道答案,但还是情不自禁地问。
乔法雷摇头的动作,绝了他所有的望。
“说是他们先动手攻击治安军。”乔法雷说,“多么拙劣的手段!略一想就能想明白,那些攻击者不过是大人物早安排好的棋子。王都黑帮可从来不缺瞎眼少耳没鼻子又或腐腿的人,用来假冒伤兵方便极了。”
安文低下头,沉默不语。
他很想假装没事,随便叹一口气就算了,如此,乔法雷就什么也不会察觉。但当他想这样做时,他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的手开始颤抖,有一股酸涩的感觉在眼睛和鼻子之间涌起,促使眼泪从眼睛里涌了出来,滴落在地上。
乔法雷惊愕地看着他,好半天后低声问:“其中有你的家人?”
安文点了点头。
“节哀吧。”乔法雷叹了口气,伸手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家里还有什么人?”他问。
安文摇了摇头。
“抱歉,我不该问的。”乔法雷有些尴尬。
“没关系。”安文擦去眼泪,抬头问:“他们是被公开处决的,还是在那场冲突中全部遇害?”
“公开处决?”乔法雷愤怒地捶了桌子一拳,“那些卑鄙的家伙怎么敢?如果事情走上法堂程序,那些漏洞百出的诬蔑立刻就会大白于天下!”
叹了口气,他说:“所以他们才会用那种阴险手段,目的就是以攻击治安军为罪名当场杀害他们,这样就避免了审判环节。”
“他们的尸骨呢?”安文问。
“你要挺住。”乔法雷不无担忧地叮嘱。
安文点了点头。
“和处理那些流浪汉的尸体一样,焚烧后洒到野地里。”乔法雷低声说。
安文好久没有说话。
他久久望着窗外。
窗外阳光明媚,春的气息已经隐约欲来。他想起上一个春天里,莲娜站在屋门前一边盘着长发,一边看着他和丘力将猎物剥皮拆骨,而丘小五在一旁一脸的不以为然,只惦记着春耕的到来。
他想起丘小五的鼻涕在阳光下一闪一闪,仿佛水晶,又似珍珠。
“如果我想祭奠某个人,应该去哪里?”安文沉默了许久之后问。
乔法雷想了想,然后明白了安文的意思。
“皇城禁区之前。”他说,“那件惨案就发生在那里。当时无一人生还。对了,我听说急征军中有一个人特别英勇,竟然一个人砍倒了十几个治安军。更厉害的是他只有一条左臂……”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安文。
安文笑了。
他望着窗外,望着阳光,缓缓点头。
“对,那就是他。他就是那样厉害的人,就算只剩下了一只左臂,依然没有人能轻易打败他。所以,打败他的一定不是人,是魔鬼。”他说。
有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扭着头背对着乔法雷,似乎不想让他看到。
乔法雷站了起来,走进了卧室里。不久之后他又走了出来,身上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礼服,还特意戴上了一顶礼帽。
“我陪你一起去。”他对仍背对着自己的安文说。
“每个英雄都值得我们尊敬。”他认真地说,“我想,那样厉害的人在面对妖族时,表现得一定更为英勇。他的故事不应该被人淡忘。我想……我也应该记住他。介意我去凭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