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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跑(2 / 2)

“茉……”博洛吐字不清。

“我在这里。”茉蓉将博洛的手背蹭在脸颊上,“博洛,我在这里……”

那日之后,喜欢听博洛讲故事的丫头竟再未出现过,博洛从其他下人嘴里听说,茉蓉把那丫头赶走了,还将宅院里所有服侍的人统统骂了一顿,立了规矩,只要她不在,所有仆人丫头都不能在博洛的房中伺候。

茉蓉忽然忙碌起来,常常一出门就是一天,走时会留下一支药。博洛也再没有逃走的行为,两个人总归能平心静气地说两句话,博洛倒不在意,茉蓉却十分欢喜。

这日天已过了申时,丫头们自在房中做着针线活,窃窃地说笑着。那管厨房的妇人走来,笑道:“我问姑娘们一声儿,爷的饭几时传?”

一语惊醒众人,博洛今日一直未传午饭,方才丫头们还去看过,他人睡在凉塌上。丫头们不敢打扰,便说给厨房,缓一缓再传。

谁知一时玩笑竟将饭忘了,一个丫头伶俐,忙忙地跳下地,往正房去请博洛,谁知隔着窗帘子,见凉榻上仍是一袭白长衫,博洛竟还睡着,一时踌躇,有心唤他又怕扰了他的梦,不去唤他又着实怕饿坏了他,茉蓉回来怪罪。

一时踌躇,那丫头在原地急得跺着脚,厨子妇人不耐烦了:“唤爷吃个饭,又不是害他,就这样小心?哪里来的龙蛋?怕吓着了孵不崽子来不成?”说着她自掀了帘子进房,口内声音不免甜了两分,“爷,可传饭吧,仔细饿坏了。”说话间行至踏前,紧接着那原本等在院子里的丫头们便听见房里一声尖叫。

众人也顾不上别的,齐齐冲进去一瞧,那凉榻上,赶是两个枕头堆成了人形,上面只盖了一件白色长衫,哪里还有博洛的影子。

“快,快传齐了伺候的人,都去找。”那厨子妇人先回过神了,“他应该跑不远,快找回来,让他受了罪,咱们也跟吃瓜落。”丫头们忙传人的传人,出去寻的出去寻。

良久,南炕上一只大胡木箱缓缓开了盖子,博洛一身汗湿地翻出来,细听了听,院子里再无人声,方悄悄的走出来,想是仆人们急着寻他,竟连院门都忘了关,博洛快步走出院子,细分辨了地上的脚印,方悄悄地往相反方向走了。

及至天将擦黑时,众人一无所获,博洛并没有倒在半途等着他们去寻,那些他曾经藏身过的地方都寻遍了。直至茉蓉回来,那仆人中的管事才不得不如实回禀。

“废物!”狠狠一巴掌甩在管事脸上,“连个病人都看不住,要你们有什么用?”茉蓉愤恨地咬着牙。

管事的捂着腮帮子,苦着脸道:“能找的地方我们都找了,姑娘看看,天也这般时候了,二爷若真昏死在哪儿,咱们找不见,那狼群猛兽的能找不见吗?那可就凶多吉少了。姑娘再想想,二爷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种地方,他躲了咱们是必死无疑的,小的想……爷该是早有准备,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克制了那药性,此刻已逃远了也说不定。”

“不可能!”这句话茉蓉说得没有半分底气,博洛的脾性她知道,那男人没什么办不出来的事,不由咬了咬唇,须臾似自言自语道,“博洛,为了那个贱人你还真是命都不要,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迟早……你会回来求我……”

离海龙府的城池尚有三、四十里,有一处荒凉的乱葬岗,起先那无主的尸首被草草埋在这里,可天下分崩离析,战乱无数,渐渐地,只有人死,无人管埋了,这乱葬岗也少有人来,天黑时,只剩一簇一簇磷火飘来飘去,十分可怖。

博洛紧闭双眼倚着一颗老树,双手无力的摊在地上,一只针管从掌心滚落在地。自茉蓉许他自己扎针,他有意抻长两次药的间隔,忍到十分撑不住再用针,竟生生地省出一支药来。然而让他始料不及的是这药不只损伤人的意识,竟然还耗损元气,他再不能像领兵打仗时那般,长途跋涉,面不改色。能跑到这里,已经是他能坚持的极限。

博洛喘着粗气,今夜要回城是不可能了,这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栖身之处,他若死在这里,倒也省了人埋。心里这样想着,不由一声苦笑。

忽然一阵马蹄声响传来,博洛机警的睁开眼睛,唯恐是茉蓉的人找来。却见岗下两匹瘦马缓缓地走来,那骑马的人显然心情甚好,还唱着小曲。博洛似看到救星,急急地向下跑,一来天黑看不清路,二来他也实在没了力气,不过跑了几步,脚下一滑摔倒,整个人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两匹瘦马本闲闲地走着,马上的人浑身的酒气,忽见那山坡上一阵草动树响,像是有什么藏在里面。别说人的酒劲儿被吓散了,连马都惊得一声嘶鸣,险些把主人甩下来。

两个人忙地勒紧缰绳,一个年长的男人粗声骂了声:“完蛋玩意儿!也没见个什么就吓成这样!当畜牲都不配!”

旁边骑马的男人年纪小些,胆子也更小,哆哆嗦嗦地道:“大当家,别……别是熊吧。”

因着从前是打猎的围场,海龙府向来不缺飞禽走兽,遇见什么都不稀奇。“真是熊,咱不理它,它也不会放咱过去。”大当家仗着酒劲儿亦不害怕,道,“柱子,掌灯。”

柱子听说,忙忙地跳下马,用火折子点了那松油脂的火把,向前照着。“完蛋玩意!”大当家啐了一口,也跳下马,“手里头有火儿还怕熊吗?你见哪个熊瞎子是不怕火的?”说话间两个人搭伴又向前两步。

草树又一阵晃动,竟有一个黑影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柱子说话便带了哭腔:“大当家,真……真是熊,会两条腿儿走。”

大当家一口老血哽在喉头,狠狠呸了一声:“柱子,以后出去报蔓可千万别说是咱岭子上的人,当家的我跟你都丢不起这人。咱海龙府是个肥地界,这熊得熊成什么样,才能把自己个儿饿成一把骨头,那是个人!”话音未落,只听“扑通”一声,那影子又重重地倒下去了。

柱子这回不怕了,急急举着火把走过去,片刻叫道:“大当家,真是个人,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呢?”

大当家听说,也急走两步跟上去,接过柱子手中的火把照了照,博洛仰面朝天早已不省人事。大当家掰着他的脸细看看,转了转眼珠儿,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绢画的图来,抖开一看,不由朗声大笑:“柱子,咱爷们儿这回可发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