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令仪话未出口,人已僵在原地,她已经不是茉蓉了,却还没适应这个新名字,就像她也没准备好接受令仪此后的几十年的熬煎。
“茉儿?好名字!”博洛偷笑,“几岁了?”
“十三岁。”令仪还没回过神来,只是木讷地回答,“再过两天就十四了。”
博洛见她说话心不在焉,以为她害怕,心中自是得意:“放心,只要小爷不说,没人知道你出来,一会子我带你回去,守卫的军士不会难为你。”
令仪无法,只得跟在博洛身后,忽然想起启程时那个面面俱到的少年公子,难道真的就是身前这一脸坏笑的小爷吗?
她抬头去看博洛,怎么看也不过是跟自己一般年纪的人,倒是有几分像是被宠坏了的少爷胚子。
还没等令仪想个明白,博洛已跑到街边一家卖干鲜果品的铺子,指着风干栗子、薄皮松子、糖沾的花生仁要吃。伙计见来人是个少年公子,身边又没有老成的仆人,想来好骗,就随意抓了两把,秤星子也不调,匆匆称完,用纸包好递过来:“这位爷,三十五个大子儿。”
博洛伸手去掏钱袋,却被令仪一手按住。她拎起各色干果掂了掂,又低头看看铺子里的价牌:“好大的胆子,敢骗我们爷?这栗子不足五两,松子四两五钱,花生仁儿这么便宜你还扣着斤两?想我们小爷掀你摊子吗?还有你这秤,师傅没教过你,那定盘的星子就是你的心!你这秤连星子都是歪的,难道你的心也是歪的吗?”
博洛看看令仪,又低头看看那些果品,似有些不能相信。
那伙计被说得满头冒汗,恼羞成怒,上前就要去揪令仪的衣领,博洛眼疾手快,一把拉回令仪挡在身后,抬起一脚正中那伙计的胸口。
伙计被踢得倒退两步竟不认输,还要冲上来再打,博洛晃身躲过,顺势抓起他的手腕向后一扳,伙计吃痛,连连告饶,博洛偏偏不肯放过。令仪忙拉住博洛:“二爷息怒,咱们只是路过,少生事非。”说着,她从博洛的钱袋里捡出二十五个子丢在柜上,一手抓起包好的果品,一手拉起着博洛就走。
两个人在街口找了家小小的面茶摊子,要了两碗面茶,刚才买的果品铺了一桌子。“听闻骏德精于商道,没想到连他家的小幺都灵利成这样。”博洛一面剥着栗子,一面咋舌说道。
“是二爷夸奖小的了。”令仪丢了一颗糖花生仁进嘴里,笑道,“小的常在老爷的商号里帮忙,这点子小聪明还是有的。”
见令仪面有得意之色,博洛到底不甘心,故意冷笑道:“我听说,骏德虽然官小,但仍有宫里的供奉,怎么家里竟穷到连几个奴才都买不起,让小丫头子在柜上抛头露面总不太好吧?”
令仪一惊,手里剥好的几粒松子仁落了一桌子,博洛故意捡起来吃,见令仪窘得满脸通红,低头不语,博洛心中得意,一时忘形,抬手朝她耳垂上轻弹一指甲:“你是出来前摘了那耳坠子吧?什么坠子这样沉?那红印子还在上面,明儿别戴了。”
“你……你早就知道……”令仪有些不服气。
这下博洛更得意了,将手里的栗子壳朝桌子上一扔,拍了拍手,笑道:“难道你以为爷会为一个臭小厮出钱……”说话间,忽见令仪急得直搓衣角,博洛到底把奚落的话咽了回去,假意看向别处,半晌方小声道,“茉儿别怕,我是不会告诉人的。”
令仪不想到博洛会这样说,抬头看向他,却见他只是抬头看天:“天儿不早了,我们回吧。再迟些,只怕不用我说,你主子也会查到你。”说罢也不等令仪,丢下茶钱起身便走。
令仪也只得起身,看一眼桌上的钱,又捡起几枚来,“二爷又给多了。”说着,忽想到若被店里伙计看到,恐会嘲笑她小气,忙抬头去瞧,顿觉奇怪,“二爷,你说,这么好喝的面茶,为什么没客……”
话未说完,只听“扑通”一声,博洛一头栽倒在地上。令仪大惊,本想跑过去查看,脚下却像踩了棉花,一个不稳扑倒在地,令仪只觉浑身酥软,眼前似被蒙了纱布,外界的一切看上去都模糊不清。
恍惚间,看见刚才为他们端茶的伙计连同那干果铺子里的伙计一步一步走向博洛。令仪本想急呼救命,可嘴里似被塞满了棉花,连舌头都不能动,眼皮再支撑不住,一点一点合上,失去所有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