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去吧,我和候爷说几句体己话。”詹宜说道。
梁兴和玉溪当即带着殿内侍候的宫人退了下去,两人一左一右亲自守在了大殿门口。
说是有体己话要说,可等大殿里只剩下她俩人时,詹宜却是端了手里的茶盏,一下一下拿着茶盖去撇浮沫,良久不发一语。
詹景华端着茶盏,同样撇着浮沫,同样不发一语。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守在殿门外的梁兴和玉溪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里看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担忧和焦虑。
好在,没过多久,詹皇后终于开口了。
“燕家出情种,昔年高宗皇帝独宠梅贵妃,冷落母后几十年。我原以为我和皇上有着青梅竹马的情意义,又一起相扶相持的走了那些艰难的日子。当不会有如此遭遇,可谁想到……”
詹皇后嘴角绽起抹似自嘲的笑意。
詹景华默了一默,放下手里的茶盏,轻声说道:“好在邵氏作死,娘娘也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詹宜唇角噙了抹意味不明的笑,目光轻抬,看向詹景华,“守得云开见月明?这就是你来见我想和我说的话?”
詹景华一瞬僵了僵,目光慌乱的避开了詹宜的似笑非笑的眸子。
詹宜不是燕霆,不是他几句似真似假的话就能唬弄过去的。
可是,要他说出真话,那也绝对是万万不可能的。
“燕家的男人都深情但也都绝情。”詹宜目光咄咄的逼视着詹景华,一字一句的说道:“但是这深情也好,绝情也罢,我都怨不上。因为嫁给燕家的男人,是父亲的选择,是我自己的决定。即然是自己选择的路,那么跪着也要将它走完。”
詹景华搁在腿上的手微微颤抖,微微敛起的眸子里,寒意浸人。
詹宜的话却还在继续。
“燕家欠我良多,可我也得到不少。”
詹景华抬目看向詹宜,似嘲似讽的问了一句,“你得到了什么。”
“太后对我的庇护算不算?璟王明里暗里的相帮算不算?”詹宜问道。
“那是应该的!”
詹宜看着詹景华,眉峰挑起抹浅浅的弧度,问道:“应该的?”
詹景华咬牙,“难道不是?”
“是也不是。”詹宜垂眸,凝视着自己纤纤如白玉的手指,幽幽说道:“阿弟,你好似忘了,这世界上的事从来就没有应该与不应该,只有愿意和不愿意。”
“如果你觉得他们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那么你呢?”詹宜目光陡然轻抬,如刀如刃直指詹景华,“你为阿姐的,为霆儿做的是应该的还是不应该的?”
詹景华一瞬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瞪着詹皇后的眸子里闪动着复杂的幽光。
姐弟俩人互不相让。
最终詹景华撇开了目光,自嘲的笑了笑,说道:“阿姐你怪我?”
“你怎么会这么想?”詹宜看着詹景华,目光之中有着她自己都不察觉不到的温柔和慈爱,“阿姐这一生谁都不欠,但却欠了你……”
詹景华瞳孔骤然一紧,不甚明了的朝詹宜看去。
詹宜笑了笑,“我是长姐,按说应该是我照顾你,可是,这些年来都是你照顾我。阿姐,对不住你。”
“不,不是这样的……”
詹宜抬手,打断詹景华的话,“阿姐除了欠你,还欠七皇弟。”
燕行在先帝的儿子里排行第七。
詹景华眼底的柔软一瞬消失怠尽,脸上绽起抹嘲讽的笑,嘴唇抿得紧紧的。
“深宫二十年,偿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若说太后庇护于我不过是同盟所需,可七皇弟百般照拂为的又是什么?”詹宜看向詹景华,“你和我一母同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七皇弟呢?我的荣宠与他何关?”
詹景华默然不语,幽深的眸子里闪动着复杂的光芒。
“阿弟,阿姐的性子你知道,不怕人对我不好,只怕人对我好。”
“七皇弟的事情,阿姐从不曾与人言,也从没想过会与人言。可是,却想不到,头一次与人说起,那个人竟然会是你。”
詹景华攥了攥了拳,抬目迎向詹宜,“阿姐和我说这些,是想干什么?”
詹宜目光陡然一厉,脸色刹那间变得刚毅无比,直视着詹景华,一字一句道:“阿弟,你怕是凝视深渊太久,连自己也变成了魔鬼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