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击碎了的小主教呆愣地站在屋外光下,沉默蔓延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意识到时宜的话是对他说的。
接话时依旧板正正站在门口,不像这屋子的主人,反而倒像守门的大狮子,涩着嗓子说话时,身形在风里像随便一拉就能倒,“王储……”
“他很好。”时宜耸了耸肩,“我把他敲晕了扔在柜子里了,等他清醒了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去。正值谈判和议的时候,我不愿再多生事端。”
明明是兄长,这皇储两个字从他口中吐露出来的时候却总显得格外有距离,时宜仗着自己正得了他的愧疚,肆无忌惮,笑时眨了眨眼睛,“其实你来的太早了,我本来没料到你这么快能找到这里,否则……”
否则她多多少少,该从谢列文那里再骗出点情报。
“我不知道……”转过身来的时候,时宜才看清他常年罩在灿金冠冕之下的黑发,今日他心绪不佳,竟连冠冕带歪了正摇摇欲坠要从头上滑落都不知情,平直的弓眉长拧,唇却是在颤抖的,圆眼睛又亮又仓惶,说出的话仅仅是气音而已。
“你这些……”隔着精美的香炉,恢宏的雪白立柱,小主教抿着唇,这是才看得清他眼底上浮翻涌着一点倔强又脆弱的泪光,“是他们伤的?”
时宜轻轻嗯了一声。
“你被迫冠上堕落者的污名之前……”
“就是那一晚伤的,”时宜按了按小臂,“那日之后,我每日连续不断接受审问,与外界切断联系,他们自然也不会让人发现我身上有这些伤,一切都被遮掩的很好。”
“我还有很多故事,你想要听吗,小主教?”时宜笑了下,眼尾却是在往下拉,“那里其他人的故事。”
“为什么……”几乎是第一眼之后,时宜从未再怀疑过他尚显单薄的肩头,是否还能承担得起如此重担。可这是看着他的颤抖,他的战栗,他绝望中的仿徨,竟然更确定了。
“为什么不告诉你?”时宜补充完他的话,带着笑意,“我不想告诉你,我想,你大概……也不愿听吧。”
“小主教,你把你的神明看得太重了,都快忘了,教廷、王廷、神明、信仰……这些根本都不是一回事情。”
“其实,我之前告诉过你的。”时宜半眯起眼,像陷在回忆里,“我问你,你的神明,为何不来渡我?你当时不屑于给我答案,现在呢?能不能告诉我,祂为什么不肯渡我?为什么有人恶事做尽,还能高高在上等着接受一国权柄重担,有人……仅仅是虔诚地每日祈祷她为神明种下的药草能够开花……”
“塞拉,我……”明明是仲夏,他却好像经受了太多的严寒,唇齿抖得不像话,连一句完整的话语都尚且不能拼凑。
“我……”
在他背后,圣殿诸神居高临下的辽远凝视中,他颤抖着唇,与她隔着大半间屋子,长久地对望,以一句祷告始,一句抱歉终。
时宜不希望看见他仓惶出逃的背影,他倒也的确,不曾令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