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在原地,他分明记得教授并不喜欢吃梨,总说梨的寓意不好,代表了分离。看着桌子上水果篮里面的那把水果刀,望着教授饱受病痛的折腾,流下了眼泪。他仍在做最后一丝挣扎,从始至终,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害教授。无论教授在这个意识世界呆多久,用多少种方法寻找他,他都没有采取过任何行动。
因为教授对他来说,一直是父亲一样的存在,虽然他俩之间没有真正的师生情谊,可当年教授还是为自己写了推荐信,让他有机会出国念书。
他想起每一次教授的死亡,都是以绝望自杀而告终,用的就是这把水果刀。可唯独那夜,教授却苦苦坚持——他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只是为了查出真正的凶手。
他终于心软了,决定来见教授,他希望教授可以没有遗憾地离开这里。
“帮帮我吧。”教授最后哀求道。
他冷静地拿起那把锋利的水果刀,冰冷的刀刃在夜色中发出一道寒光。教授的面色如水,平静地接受自己最后的命运。
他把刀递到了教授的手上,教授那双苍白如纸的手反复颤抖,却没有握刀的力气。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紧握着教授的手,动作干净利索,利刃避开了肋骨的位置直扎心脏,帮助教授完成最后的解脱。他听见了教授死前最后的呻吟,那样的苍白与无力。人死的时候,发出的声音本是凄厉而痛苦的,可是教授却格外的平静。
“对不起,谢谢您。”
殷亮泪流满面,他意识到自己眼睛再次迷糊了,伸手拭出眼角的泪花,重新戴好了墨镜。
正准备离开这里,他重新拔通了念京生的电话。
“喂……”殷亮很镇定。
念京生与方源交换了一个眼神,将手机点开免提,“果然是你。”
“是我。”殷亮悠声回道,“我要走了,那幅画送给你。”
“为什么要这么做?”念京生冷静道。
“因为我弟弟死了。”殷亮的肺部一阵痛意,忍不住气喘。
殷亮想起自己最后一次取下那幅画,打开了那道暗门。
弟弟就躺在那里,生命体征已经消失了。
当时的自己浑身就像僵硬似的,怎么也挪不动身子。半响,他趔趄着身子,跌跌撞撞走到病房边,双手紧握着防扶栏杆,拼命喊着弟弟的名字,声音几近嘶哑,可是毫无反应,他绝望地摸了摸弟弟的脸,竟是那样的冰冷。
他的喉咙堵得厉害,“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开那辆越野车的人,也是你吧?”念京生恨恨道。
“是。”他顿了顿,“你们之所以能活下来,也是因为我手下留情,毕竟我这次要杀的人是项北。”
念京生冷声道,“我可真得谢谢你。”
殷亮平静道,“京生,知道为什么你们直到现在才查出我来吗?是我故意留下了设计稿的破绽。不过你们能查出是我,实属不易。”他最后说道,“替我谢谢方源,谢谢她曾经照顾过秦天。”
“这话你得自己跟她说。”
“不必了,我知道也就在你身边。”
方源清了清嗓子,回道,“不客气。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你究竟来自哪?”
殷亮缓缓道:“我来自遥远的未来,远比你们想象的还要遥远。”
方源冷声笑了笑:“或许你还不知道,我的记忆比你想象的还有久远。真遗憾,你恐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殷亮迟疑了片刻。
她又幽幽道,“我还知道,你正在祭奠那个曾经有恩于你的人。”
殷亮一阵诧异。
方源胸有成竹道,“殷亮,这次你逃不掉了。”
“是吗?只可惜,你们并没有证据。”
“我们有,你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教授最后留给我们的证据是什么。”
此时,路远与肖一一带着人马朝着公墓的路上赶去,警鸣声由远而近渐渐将殷亮团团围住。
挂完电话,方源与念京生不约而同地抬头仰望天际,湛蓝色通透的天气扫去了他们萦绕在心间的阴霾,一团团云朵就像棉花糖,两人心情酣畅无比。
公园里接天连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柏常恩不知何时走到他俩身旁,百思不得其解道,“我一直陪在教授身边,没听他说过留下什么证据啊?”他思索了一会又问道,“不会是因为那间实验室吧?这应该也做不得证据吧?”
方源轻声笑了笑。
柏常恩还是不懂,费解道,“什么证据?”
方源笑望着念京生,将解答权交给了他。
念京生倒也不卖关子,缓缓道,“是教授的记忆,他将自己的意识加密处理过,教授的大脑就是证据。”
柏常恩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你每天在实验室里捣鼓,为的就是破译教授最后的记忆。”
念京生对柏常恩说道,“小柏,能不能帮我们一个忙?”
“你说。”
“我想放个假。”念京生说道。
“放假?”柏常恩不明所以。
念京生摇了摇头,“我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做。”
柏常恩不明所以,又问道,“还有什么要紧的事?”
方源明了念京生的用意,与之相视一笑,心照不宣道,“赏荷。”
方源感觉自己再次回到了13那年的夏天,白衣少年紧紧牵着她的手,迎着午后的徐徐清风,朝着那片荷花池奔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