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孙兰桡扶着她,她身子再无力也不会倒下。
“姐姐,往事不可追,但我们还有彼此,还有以后。”孙兰桡眼睛也红了,却是笑着道,“我的戏班子越开越好了,有皇后娘娘照应,达官贵人都请我们去唱戏。我挣的钱足够养活我们姐弟俩,以后我们什么都不会缺的。”
孙丽妃听了他的话,眼泪流得更凶。
但日光明朗,冷宫不可言说的寂寥已经离她远去,她与孙兰桡一起踏进宅子里,恍惚间好似回到了以前的孙府。
(5)
清晨,榆钱巷的早点摊,一个男子坐在那儿一边吃早点,一边听旁边两个贩夫说话。
“啧,这朱府被查抄后,据说搜出了好几十箱金银珠宝呢!”
“屁吧,朱府的钱早在伪帝时就被人弄走了,哪里还剩的下这么多。”
“反正朱家人这回是倒霉了,男的被流放,那女子虽没被充妓,但没了家族庇荫,别说是过上以前金尊玉贵的生活,以后她们是否能活下去,那都难说!”
“对了,昨日被拉到菜市口砍头的那个,是以前的朱三公子吧?”
“好像是。他死前还吵嚷着说他没罪,结果一刀下来就头点地了。”
“话说回来,朱府那么多男丁都只是被流放,怎么就只杀他呢?莫非之前坊间的传言是真的,他和皇后娘娘——”
“你不想活了也别连累我,这话也是我们这等草芥兴说的?反正圣旨上是说他私通外敌犯了叛国罪,理应当斩。”
“若真是这样,那他是死有余辜!”
听到这里,男子把一整根油条吃完,用袖子摸了摸油嘴,双手合十像模像样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旁边两人见他还念佛号,又见他头发刚过耳,讶异地问,“你以前当过和尚?”
“不可说,不可说。”
男子微微一笑,从衣袖里数出几枚铜板,放在桌子上就起身离去。
“真是个怪人。”
那两人念叨着,而男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巷子深处。
长乐公主府。
“哎哟我的驸马爷,您这又是去哪儿闲逛啦?”公主府的管家在门口急得来回踱步,看到男子晃悠悠地走过来,赶忙上前把他拉住,气呼呼道,“公主殿下马上就从宫中回来了,要是没见到你人,她发起脾气来谁受得住!”
男子双手合十,一副波澜不惊的大师风范,又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管家气道,“您都还俗了,可别念佛号了。公主殿下一听您念佛号就生气,她有孕在身,您要是把她气出好歹来——”
说着管家蓦然顿住,又连呸三声,可不能乌鸦嘴。
男子走进府中,回到自己房里。
一个时辰后,外面闹哄哄的,他放下手中书卷,起身迎出去。
长乐公主在一大堆侍从的陪同下朝他走来,见到他又穿一身半旧不旧的衣服,皱起秀眉,挥退侍从。
“你好歹也是我的驸马,天天穿成这样也不嫌寒碜。”她由他扶着,缓缓挪进屋子,一边走一边训他。
男子笑呵呵地听着,看她的眉眼温柔。
进了屋,长乐坐下后想到什么,抬头问他,“你说,我们的孩子出生后要叫什么?”
闻言,男子顿住许久,才道,“名字好说,但这姓——”
长乐见他脸上难得的愁容,轻笑道,“就算我真让孩子随你姓江,又有何妨?”
男子皱眉,“不可。我是罪臣之后,不能连累了孩子。”
“我是大周公主,我的孩子谁敢说是罪臣之后?”长乐沉声道。
男子却仍在摇头,缓缓道,“不是这么说。”
长乐见他眸光深沉,也顿住不说话,良久又听他道,“江家罪孽深重,我原想出家来偿。如今我还俗,就没人来赎罪了,让孩子姓江,恐遭报应。”
“哪有这么邪乎——”
长乐还想说什么,男子抬手示意她别说下去。
“就当是我的私心,不想让我们的孩子和江家扯上关系。”他的声音温柔平静,像是悠悠古寺里响起的念经声,却又染上了两分人世间的烟火气,“让他随太妃娘娘的姓吧,姓穆,我也跟着姓穆。”
说着他又笑道,“至于名字,不论男女,就叫受喜。这名字喜庆圆满。”
长乐怔着,想到她封号的由来:
“如鱼逢水,长乐受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