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白日昏昏欲睡,到了晚间却十分精神,一个人坐在罗汉**下棋。
房间没有别人,只是一盏灯,一壶热茶,他也不用杯子,就对着茶壶嘴喝茶,一口又一口。
走廊上有人快步走着,在走到司空这里的时候,才缓缓停下。
三声扣门,一个低压的声音在外边响起:“大人,军中刚刚来信了。”
“进!”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一个满脸堆笑的小孩,他嘴角弯弯,快步走到司空这里,将手中的信件高高举起。
“适才齐林军那边送来的,眼瞧着似乎是个急件,驿官大人便让小的送进来了,若是扰了大人休息,那便是小的错了。”
司空在棋盘上下了一个子,看向斜对面的那小孩:“没事,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小青。”
小青将信件往司空那里推了推。
“听着倒像个女孩儿的名字。”司空抬手接了那信,却没有立即打开,倒是问起了他这边最近发生的事情。从虎狼军到齐林军,从这城里的各种事,足足说了半个多时辰,那小青嘴巴都说的冒泡了。
虽然大多数的消息司空都知道,但是听着一个人在耳边说,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这小孩嘴巴说个不停,虽然聒噪,但是却不让人难受,是个好孩子。
将那叫小青的孩子打发走了,司空才将注意力放在桌面上的信上边。
信封潦草几个字,司空大人亲启,字甚至可以说丑。
这断然不会是吴王李琮的字迹,也不会是那虎狼军首领赖昌的字迹。
这些人对自己的要求可高了,不管人怎么样,字是一定要好看的,就算自己的字不成,身边也必须带着一个能写的。
在司空看来,那赖昌的信是写得很漂亮的。
现在这封信件,难道是他急急写的?司空这么一想,倒也慢慢撕开了信封来看。
这瞟了一眼落款处,他便知道自己猜错了。居然是那个小姑娘写的。
想到那小姑娘,司空的喉咙一瞬间有些发紧。一闭上眼,他就禁不住去想那日在宫宴上的情景,其实人有相像,他也早知道那小姑娘跟那前朝容妃甚是相似,但是亲眼看着了,那感觉又有些怪异,有些不舒服。
宫宴的时候他们两张桌子虽然是相对着,但到底是隔着远,他便也没多想。
他跟李琮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这人之前也看不惯他。其实人又不是钱,哪能都被人喜欢呢,司空也不指望那李琮喜欢他,反正是没什么交集的,那李琮也不多管闲事,他也不插手李琮的事,这些年也倒是相安无事。
只是到底是坐在对面的,他也发现那李琮对着那陈家小姑娘是真的好,时常给她推过去一些吃的。
司空略略笑了笑,看向皇帝,那皇帝也在笑,看那些宫妃,宫妃们也堆着笑。
宫宴那中央位置上,歌女翩翩起舞,丝竹声声入耳,司空却觉得乏味,同时也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孤寂悲凉。日子过的死气沉沉的,他也觉得没有什么意思。
没过多久,李琮那边就先离席了。司空也没怎么去注意,他当日喝了不少酒,鲜少在晚上睡觉的他居然就睡着了,而且睡得极沉。
他梦见了一个人,一个小姑娘。
陈朝后主最宠爱的小公主,便是容妃生下的陈华小公主了,有人说,那小姑娘长大了必定比她母亲还要胜三分,毕竟陈帝长得也是极好的。
司空以前经常在容妃宫中服侍,自然是看多了那个小姑娘,年纪小小,终日被嬷嬷们抱在怀中,两三岁的时候才慢慢学会了走路。踉踉跄跄的一团,偏爱落地在地上跑。
司空那时候浑身的伤痕,看着这玉团一样,人见人爱的这个小公主,却偏偏喜欢不起来,他甚至想要捏死她。想要在她流着口水哇哇叫的时候弄死她,可他那时总找不到机会。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终于找到了机会,与着那李栋来了个里应外合。
他最恨的女人终于死了,他还囚禁了她的孩子。
那小公主刚被他掳来的时候,还瑟瑟发抖着,后来还跟小狼崽一样,对着他怒目而视,又喊又叫。只是这样的小姑娘怎么是他的对手?后来她果然变得服服帖帖的。
可是看到那样子的陈华,司空却高兴不起来。
他突然想念那个在宫道上踉踉跄跄的小姑娘了,就算是流着口水哇哇叫,他也甚是想念呢。
在地下室,他折磨她,侮辱她,咒骂她,他抱着她,安抚她,又不断与她说话。
司空想不到的是,有一天,那小姑娘死在了他前头,死在了他怀里。
这些年过去了,司空偶尔想她,还会下去看看。
可那是第一次,那小公主来他的梦里。可她坐在李琮的身边,红彤彤的一团,两三岁的模样,后来那身子慢慢长大,变成了五岁的时候……在司空不知所措的时候,她便长成了小姑娘的样子。
作为小姑娘的她,自然不像死的时候那样骨瘦如柴,而是浑身光亮,眉是眉眼是眼,皮肤都泛着光泽。
那浑然长成了陈家小姑娘的模样。
司空呆呆的看着,一惊之下,他便醒来了。
一夜两夜三夜……夜夜如此。
司空夜晚一般不怎么睡觉,但是在那几天,他都不知不觉睡过去,一个瞌睡一刻钟,他都在做同一梦。
为了知道因何如此,司空跟陛下提议治病,顺道南下。
现在,那姑娘居然来了信。
信的内容甚是平淡,后边许是请求,或者是命令,但司空却忍不住自己的兴奋。
细看,在灯光下,他的脸在一瞬间都有些狰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