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若批大荒帝君与雷泽帝姬有缘,那便很好,若无缘,他亦愿意倾力一试,只求她芳心一许。
清衡一向淡漠的嘴角,扬起一丝笃定的微笑。
那铁画银钩,入木三分,一纸求婚书当即便送去了九重天与雷夏泽。
“大荒清衡,愿聘雷泽之国静窈帝姬为后,诚愿天帝与辉耀帝君首肯……”
终于,天可怜见,他如愿以偿。
可大婚那日,他见得她香肩一痕,是三九天雷落下的新伤旧痕,横亘于雪白玉肤之上,格外可怖。他禁不住落泪下来,泪水滚烫,落在她如玉的肌肤上。
他觉得痛心,亦很懊悔,他一向不问天命,那一日却深恨那命数,想问一问天命为何不让他早些遇见她,早一些,再早一些。
他一直心疼,不曾早一些遇见她。但他自以为的早一些,不过是三万年前。
却不知她自小经波历折,从未有过一刻安生。
但想起她同他剖白心迹那日所说的话来:“清衡,这世间的事没什么先来后到,能遇见你,虽然迟了,我亦很欢喜。”
从前清衡并不是很明白,甚至觉得他们格外愚蠢,竟然一一放弃了她,那个他毕生所求的女子。但猛然间想起天命石所刻,或许这就是命,是业障,是她的劫难,亦是他的,若无他们如此愚钝,他今日如何能与她长相厮守。
她说得对,世间的事无早亦无晚,幸而他们有缘,那便足够了,虽然晚,却不至来不及。
他含笑亦含泪,将她柔软的手握在自己宽厚的手心,既是如此,前尘无妨,今后这一世他都会护她周全,再不教她受一点伤害。
可世事往往与愿违,轩辕失踪,大荒四海血案频发,矛头皆指向这赤龙族唯一的后人,三界的帝君清衡。
他无法,只得拼尽所有,护她一世周全,亦知不得不伤她一颗芳心,亲手将她送回雷夏泽。
临行前,他亲手斩下自己一双逆鳞,化作红玉玲珑赠与她,亦欲喂她吃下唯一的业火内丹,以保来日万全。
自那之后,独留他一人于朝暮殿中,朝思暮想。
因她有赤龙逆鳞加身,他便知晓她夙兴夜寐,知晓她饮食起居,夜里又以术法入她梦中,相伴至天明。
不过十几万年的修为,虽已臻化境,却在为她一点一点耗尽。
可他却无畏无惧。一颗心已捧给了她,又遑论其他。
那一日,他知晓她看了妖族典籍,懂得了坠梦之术。她心神激**,动了胎气,腰间红玉玲珑响彻九霄。他顷刻间自大荒以叠空之术而来,抱起她回了昭阳殿。
彼时,他化了她的义兄,天族五殿下擎宇君的模样。
他问她那孩子唤作何名,她清灵的声音里含了几分温柔:“青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他心弦一颤,他私心以为她在这般依依问他,子宁不嗣音?
可那柔情转瞬即逝,回忆却如毒蛇一般噬心。
他不是不知道,他怎会不知道?
当年青丘白辰历劫十世,最后一世化作的凡人,便名为柳青阳。
彼时她与青阳共祭天地,便道:“我静窈与柳青阳今日结为夫妻,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我没什么族姓,不过从今往后,便姓柳了。”
客舍青青柳色新,柳青阳,真是个见之忘俗的好名字。
他所有的心伤,在北荒澭水一战,顷刻间迸发。
青丘那位白辰君特以传音入密问他:“清衡帝君——眼见着自己的爱妻成了天族的皇妃,自己的幼子成了天族的小天孙,这感觉如何?”
他一个分神,念起那襁褓婴孩清朗的眉目,像极了他,可她告诉他,那孩子唤作青儿。
柳青阳的青。
可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临安河畔,那个白衣折扇的少年郎,躯壳里所住的灵魂,实为他本尊——大荒的清衡帝君。
他亦不知道,天命石所载,大荒帝君与雷泽帝姬,有三世夫妻情缘。
不过一个失神,紧紧一瞬,却叫白辰以业火之术破了他的阵法。
也是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青丘九尾白狐一族,素来只以御风之术为传世法器,又怎会得天火灵力。
他便是这天地间另一位能驾驭轩辕的神尊,却诚然并非青丘寻常的九尾白狐。
即是如此,那一切便也说得通了。
果然,火狐的九尾如赤色莲花般绽放开来,天地间,便是一场浩劫。
他望一眼云端上妩媚凌厉的东海若溪公主,那张脸旁上的确瞧不出与她相似的地方,可在他白辰眼中,求而不得,若溪未必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在苍梧之国时,他曾告诉她,女子间的嫉妒心,便犹如洪水猛兽。可现下他方才明白,原来男子有时亦妒心可怖,冲冠一怒,只为红颜。
幸而无论如何,他们始终能在一处。
天河之水迢迢而下,激**起无数水汽,天地间雨晴花落,他的眼中却再也没有别的风景。
因他终于能再度拥她入怀:“此生长依,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