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当年……”白辰只说了这四个字。
清俊的容颜便渐渐化作尘埃,随风散去。
如若当年?
世上之事,从没什么如若。
世间再没有白辰了。那个曾同她纠葛三万余年爱恨情仇的白辰,而今灰飞烟灭了。
静窈却一点泪意也无。
她回身朝那白衣的青年奔去,将他拥在怀里,只觉得他胸口滚烫的伤痕,似灼烧了她的心扉一般:“没事的,没事的。”
他却伸手将她轻轻推开了些许,不让她沾染胸前灼热的炎气:“你没事就好。”
“女娲石在这里,一定能够救你的。”她极力忍住要落泪的冲动,保持着一国女帝应有的端庄与宁和,“只要你好起来,一切都没有关系。”
“救?你雷泽女帝胸怀天下,本宫今日倒要看一看,你救得了谁?”若溪披头散发,立在那澭水之泗,月影扇搅动河水,水底升出一架水晶棺来。
“哈哈——”她笑得凄厉亦放肆。
静窈只望了一眼,便撑不住心头痛意。
那水晶棺里的人一身缎袍如雨过天青色般干净明洁,却面色苍白,披头散发,早已没了声息。
却是她这一生觉得最亏欠的人,那位与她早已割袍断义、形同陌路的醉墨神君。
她刚寻回一位义兄,不想便要顷刻间失去另一位。
“若溪,”她望一眼浑身是血的清衡,又凝了一回水晶棺里的醉墨,冷笑连连问向她:“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卑鄙吗?”
“哈哈……”她形状疯癫,满面血污,极是凌厉可怖。“君上记着你,醉墨也记着你,那我算什么?他们都是活该!”
“你疯了?”静窈怒意不减,一个术法劈在她面上,将她的发髻打得零乱不堪。
若溪受不住,生生被击退半丈,却下意识地弯腰护住了自己的胸腹处。
静窈黛眉一簇,已然厉声斥道:“你求仁得仁,想要嫁给白辰,做那青丘的王后,你已经做到了。既是你自己想要的羁绊,那么来日是苦是甜,你便早该知道你将一路承受。醉墨何辜?清衡何辜?这天下苍生又何辜?要为你夫妇二人的狼子野心做陪葬?”
若溪一双明媚的眼眸忽然变得空洞。
静窈未曾有半刻犹豫,隔空一剑将那水晶棺挑开,垂眸凝视着棺中之人。
有悠悠桃花香自棺中散出,是醉墨神君素日最喜的。
桃花香气萦绕之处,她的醉墨哥哥,仿佛睡着了一般。
女娲石在手中潋滟生光,不过一瞬,她已然莞尔。
“傻丫头。”身后的清衡温柔一声感叹。
但见女娲石幽幽柔光,汇成一条五彩灵蛇的模样,辗转入了醉墨的仙躯。
擎宇早已怒不可遏,方天画戟劈出凌厉飓风,直朝着若溪打去。
“住手——”静窈忽然使葬月挡了那疾风劲势,喝止了擎宇:“她——她怀了身孕。”
她亦是做过母亲的人,只若溪方才那不经意的一瞬,躬身护着小腹处,便教她明白得透彻。
“你……”
“若溪殿下,束手就擒罢。”静窈生怕擎宇造孽,竟用碧波将若溪护着,“白辰已殇,你却还有这腹中的孩子。一切孽缘,便随青丘王君去了,你无谓再造杀孽,便当是为了这孩子!”
天河的兵将即刻捉拿了若溪,她白皙纤细的手指染着斑驳血污,轻轻抚上了尚算平坦的腹部。
若溪忽而重重掷了那月移花影扇,眼见着上好一柄法器,顷刻间落入澭水之中,激起千层波澜,转瞬间消失不见。
“静窈女帝——是我输了。”她妩媚的凤眼有着柔和的色泽,望着云头那青衣潇潇的女子,“一诞下这孩子,我便自刎谢罪——只求你,替我照看好我的孩子。”
静窈眉眼清明,大为不忍,但见数十万兵将在场,只得颔首应了。
轩辕剑剑气如焚,那素白的衣襟处涌出滚烫的鲜血,她伸手死死压着他的心口,贝齿咬得唇上一片殷红。
“一切都结束了。”他的唇畔亦是血流如注,却仍勉力拥着她,“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你了,静儿。”
她今日这般,的的确确像极了雷泽之国睥睨天下的女帝。但当他再度拥她入怀时,她却依旧是南荒月色下那个天真明媚的小帝姬。
静窈已是泪痕满面,凝着他俊美却苍白的面孔:“清衡,你知道吗?我这一辈子,只启过两个誓言。”
“第一是不会再爱上任何人,我没有做到。第二便是要护你生生世世周全,我也没有做到。”
清眉朗目微微皱起,他犹疑道:“生生世世,护我……周全?”
“很可笑是吗?你是大荒帝君,睥睨天下的战神,哪里需要我一个小帝姬来保护。可是清衡……”她抚摸着他苍白的脸颊,颤声道:“你知道吗?我今生……只嫁过你一个人。”
“静儿?你……”
静窈不再多言,左手掌心之上,晶莹一滴泪珠,滟滟生光。她莹白的指尖抚上那滴泪珠,使将它点于清衡的眉心处。
她终于忍不住,拥着他啜泣道:“青阳是你,我嫁的人,一直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