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刹那间,便有无数的刀光剑影落了下来,尽数砍在青阳赤色的喜服上。
他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死死护在自己身下,有无边的血色漫延开来,他一口鲜血呕在了她的嫁衣上。
“青阳——”静窈使劲全力,终于挣破了那具躯壳。
她低头望了一回自己的指尖,有青光一点,翩跹流连。她终于完完全全落入了追忆之境,化作回忆中人。
怀中的温热正在一点一滴流失,分明是九万余岁坐拥天下的女帝之尊,却仍似彼时尚且年少轻狂的九天神女。
她仿佛入了魔般,顷刻间化出葬月剑,将那群马匪杀得精光。
漫天漫地皆是血色,她漆黑的眸子泛着泪和血,碧青色的蛇尾将他护在当中。
他的眼眸逐渐黯淡下去,却因见着她此刻的真容而倏然回光:“今生无缘,来生……”
她滚烫的泪滴落在他清俊的面颊上,同他的血与泪,凝在一处。
原来,原来她自始至终,皆是无怨无悔。
甘为他犯尽天规,甘为他受过天雷。
弥漫而来的雾气使她泪痕满面,眼前的景象却不再更替。静窈只觉五脏六腑被撕裂开来,竟比当初受了轩辕剑伤更加苦痛。
少蒹神君立在那崖上,已然等候了半日不止。他终于察觉了些不对劲,却因不曾来过此地而手足无措。
他分心不过片刻,因而未曾察觉过有炎气逼近。
十炎莲花刹那盛开,有龙吟之声响彻云霄,星星火芒直朝着少蒹涌来。
少蒹神君心下一惊,当即果决地祭出法器雪华月胧锏。
他虽不知清衡帝君意欲何为,但只凭他十万年的修为,哪里是那掌苍灵业火的三界帝君的对手。他亦心知今日凶多吉少,却不愿丢了神族的颜面,故而仍是负隅顽抗。
谁知那火芒却只似星星之火,被雪华月胧锏化出的巨浪顷刻瓦解,火光灼灼之处,化为细雨潺潺,淋落万丈深渊。
少蒹神君一愣,天地间却没了赤龙神尊的踪影。
“静儿,静儿——”少蒹俯视着那万丈深渊,不知几何,云雾原是翻涌愈盛,此刻却被那雨丝浇得渐渐散去。
少蒹终于恍然大悟,以雪华月胧锏指天而起。
霎时云过,不知何处下起微凉的雨,逐渐淋漓滂沱。
他乃掌管凡界亿万川流之王,号河川主,于仙界地引水雨灵力,原算不得违背天道。
果然,少蒹神君施云布雨不过一盏茶时分,便将浓雾驱散,那追忆之境被乍然打破。远山伫碧,有青光去急,从那深渊卷来。碧波仙绫护着静窈,从山岚谷底渐渐升起。
淋漓的大雨冲刷着她一袭白衣,凉透了她的心间,似是浮生若冰,将她的肺腑冻结了一般。
是少蒹的呼声将她的神思唤了回来。
可少蒹却从未见过她般这失魂落魄的模样。
“少蒹?”她一双眸子格外迷离,似雨后桃花般泛红。她勉力支撑着惨淡一笑,却觉得胸口有气血翻涌,“哗”地一声,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雪色的衣襟被血染污,静窈霎时昏倒在那无底崖旁。
少蒹眼见着他二人擅闯雷泽禁地,显然是闯了弥天大祸,吓得抱着静窈便往远山殿奔去。
自辉耀帝君与撷兰帝后云游而去,他座下的七位神君行事愈发没规矩。
炎炜神君恰巧与椅桐神君在殿中切磋牌技,打得昏天黑地,不问窗外之事,见得少蒹抱了浑身血污的静窈风风火火闯了进来,炎炜神君先是一愣,方猝然起身,惊道:“少蒹神君,出了何事?”
少蒹将怀中静窈交与椅桐神君,方气喘吁吁道:“女帝服过小神炼就的思忆丹,又去了追忆之境……”
椅桐神君垂首望了一眼面色仍是苍白的静窈,低声斥了一句:“这死丫头!”
静窈悠悠醒来,抬眼瞥了一回她三哥哥,轻声细语道:“我还没死透呢。”
椅桐一把将她扔下,紧抓着她两肩追问道:“你疯了?那追忆之境寻常人都无法承受,你竟敢吃过什么思忆丹再去那幻境?”
静窈咳喘未定,断断续续道:“三哥哥……我没死在追忆之境里,也被你给晃死过去了。”
炎炜神君亦有些后怕,不住地训斥她道:“你真是不要命了,追忆之境那种地方,便是师父,等闲也不敢乱去。你当伏羲与女娲先祖设下那禁地,是摆着好看的吗?”
静窈却擦了擦唇边血迹,一副大无畏的模样:“时至今日,事已至此,难道几位兄长仍觉得这世上有何事,是静儿不能承受的吗?”
一句话说得殿中三人相顾无言,静窈却摇摇头道:“烦劳二位哥哥替我好好招待少蒹,静儿要回冰窟去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