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拖着一身疲惫回了榣山神宫,见清衡面色沉静如水,坐在那案前看着文书。静窈喜欢瞧着他这副模样,总觉得他此刻认真安静的样子,似温润君子,如高山仰止,比起舞剑时仿佛还要更好看一些。
静窈摸了摸袍袖里头揣着的香囊,不由顷刻间活蹦乱跳了起来,上前便让清衡瞧她今日买的那对香囊,伽罗拦也拦不住,便让她这般贸贸然上前去了。
清衡原在凝神静气地批着文书,这样被她一扰,却也不生气,只放下手中紫毫,颇含了几分宠溺的样子,仿佛她还是一个小女孩般。清衡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是送给我的吗?小丫头真乖。”
静窈觉得很开心,又觉得有些失落。她莫名地生了一丝奇怪的念头,想着若白日里陪她去凡界的是清衡而不是那个冷面伽罗……
她乍然止了这番念想。
冷面的伽罗将军在一旁却看得吃惊,平日里谁若扰了清衡帝君的公事,便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他随驾清衡十万年,是第一回看着有人胆敢在他批阅公文时打扰他,亦从未见过清衡这般温和从容地对着一个人,不由诧异非常。
静窈在疏桐殿中坐了半个时辰,便坐不住了,想赖着清衡带她去南荒玩。但静窈一向自诩是个很懂事的,她尚在几千岁的孩提之时,辉耀帝君便常常独自一人坐在远山殿里批阅公文,从那时起,静窈便很懂事地晓得不去打扰她父君做正事。她眼瞅着现下清衡正在忙着公事,便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叹了口气便想打道回府。
谁知清衡却将手中紫毫一搁,温和道:“今日去凡界不开心吗?”
静窈一愣,方说:“没……没有,只是近来闷得有点发慌,突然想去南荒走一走。”
清衡便伸手来摸她的头:“明日为夫恰好得空,再陪你去南荒看雨晴花可好?”
静窈忙连连点头道:“好,好。”
待伽罗送她回寝殿的路上,忽然听得他极小声地嘟囔一句:“帝君近日分明忙得很。”静窈没听清,回头道:“你说什么?”伽罗忙拱手道:“回禀帝后,帝君明日恰好有空。”
静窈一向觉得自己的优点无他,唯耳尖罢了。是以今日她觉得,清衡为人,其实很是体贴。
许是因清衡大了她七万岁,平日里饮食起居,事无巨细,总将她看顾得很好。静窈小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父君总是政务繁忙,一年到头见不着几回,是以她自小便跟着撷兰帝后长大,又终日跟着她七位哥哥厮混,每每犯了错,辉耀帝君才会板起脸来教育她一番。因而她长于雷夏泽的两万年岁月里,其实对她板正而严苛的父君印象并不算很深,亦一直觉得自己稍稍欠缺了些父爱的关怀。
自打嫁了清衡,许是因为他年长她这样多,她总觉得他将自己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来看。
譬如她喜欢做菜,但总是没个后手,清衡虽贵为帝君,倒也肯挤出时间来陪她在厨房里头折腾,替她收拾残局;譬如她平日里喜欢折腾物事,一时兴起想捏面人,方捏了个头便觉得累了,便去睡个回笼觉,等到一觉醒来清衡已替她把面人做好了;再譬如她总是吃得多却又饿得快,有时候深夜里饿醒了,便裹着条被子哆哆嗦嗦地推醒清衡,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那位妖族帝君的气性委实有些好过了头,总是笑意盎然地摸了一回她的额发,又每每夜半三更到厨房去给她做鸡蛋羹吃。
且清衡每每带她去南荒看花赏月,总会给她煮上一些青梅酒,再不厌其烦地将喝得烂醉如泥的她给扛回来。若是带她去北荒赏雪景共画,必得记得替她带一件素锦大氅,免得她冻着回家生病。
清衡其人,委实有耐心又细心。
她一个人坐在朝暮殿的床榻上念起这些,忽然觉得心下一片柔软,其实清衡待她,的确算得上有情有义肝胆相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