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窈忽然发现这婚结的有些仓促,许多事情她都未曾思虑好。
譬如她寻思着着这凡人成婚,向来有习俗要夫妻同写那合婚庚帖,只不知大荒也在下界,却是否也有这习俗。
倘若有的话,她那天帝送来的便宜夫君,传说中威风凛凛的那位三界妖王大荒帝君叫什么来着?
再譬如,此前她热情又八卦的两位义兄着人送了幅她未来夫君的丹青来,却教她捂着眼睛一个术法撤了下去,并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地说,这新妇嫁人譬如寿辰收礼,见到夫君或是贺礼的那一刻方才有惊喜。
可是此刻她坐在那未来夫君的床榻上,禁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倘若真如云风所言,不是惊喜反是惊吓该如何是好?
又譬如,雷泽之国不比青丘,一向在礼教上十分板正,简直刻薄,她父君又一向对这个唯一的女儿管教甚严。是以静窈七万年来都未曾有幸识得春宫之事,甚至觉得那是一桩极为可怕的事情。
当年在御宗学堂里,她被她三位义兄并十几个狐朋狗友嘲笑了三万多年,每每她摩拳擦掌欲上前跟几位热衷于研习春宫图的同窗们共讨切磋时,总会遭到无情的拒绝与排斥。彼时众人总以一句“去去,小孩子看不得这些,一边玩儿去”将她轻易打发了。
一晃眼两万年又过去了,她虽只模糊地记着那些个同窗的模样,但当年的情分却烙在了心里,半分也忘不得的。
她母后曾说她是个实心眼,自小最是重情义。她自小犯了错时,无论她父君母后如何责罚也不哭,但若是遇着个生离死别的友人,那眼泪却能流上三日三夜。她这般以诚待人,固然是利弊参半,是以这数万年来她的君子之交遍布六界,落难之时总有人施以援手。便如当年她受天雷之刑时,六界里头为她求情的人吵得天帝头昏眼花。
但这么多年来,为着“情”这一字,哪怕无关风月,那珍珠似的眼泪也掉了不少,何况要记着的人太多,思念的人亦多,愁绪自然也与日俱增了。
说起记着的人,静窈的脑海中忽然莫名晃过一个白衫子来。
静窈这几万年来识得的人里,只有两个人爱穿白衣,一个是她那号称天界最风流公子的义兄云风。诚然,云风要想成为天界排名第一的花花公子,掷果潘安的容貌必然是少不得的,那一袭白衣穿在他身上也很相称。但静窈总私心想着,这白衫子还是适合那些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多一些,自然,这番话她从不曾和她那风流义兄说过。
念起谦谦君子,又念起白衣,她不由想起了当日在东荒竹山见到的那个人来。其实她并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是素日爱穿白衣还是那一日恰巧穿了白衣,连他是神仙还是妖魔都不晓得。虽然心知他应不是个神君,但她素日懒怠,为此她母后时常骂她终归会懒出个毛病来,是以那日连施个术法探一探那人的元神也懒得,并且连那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也忘了问。
虽说她是个神女,修为也好,那回即便是醉得狠了,因着周身仙障护体,原也不指望那白衣青年能帮上什么忙,彼时他又显得多事且啰嗦。但他既然有心帮了,解了她的仙障带她去那山洞中照顾了几个时辰,可见他的心地是好的,且术法修得也不错。
静窈便觉得他既然帮了自己,便也应该承他这个情,自然是欠了他一个小恩。只是她如今嫁来了这榣山神宫,若是她那未来的便宜夫君是个醋缸子,不许她向别的男子报恩,那便是另一桩烦心事了。
且她那夫君若是个醋缸子,将来不允她见她那二位义兄并天族的十几个同窗,那又该如何是好?
静窈的思绪将大荒四经翩跹了五个来回,她那便宜夫君还是没来掀她的盖头,静窈无法,只得再神游大荒一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