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静窈不假思索便应承了婚事这件事,她天族的那两位义兄大眼瞪小眼,俱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们素日里觉得这小丫头虽然两万余年来懂事了许多,但傲骨心性犹存。那么按常理而言,以她往日的性子,定是抵死不从并扬言要与天帝拼个你死我活的情状。
是以这日云风又忧又愁,连摇着秋水扇的样子都不似往日那般风度翩翩,皱着他一双秀眉问擎宇:“你说这丫头是看破红尘还是叫人下了降头去?那日我瞧她在殿上也不算失落的样子,怎的一听允和亲之事眼皮也不抬,便即刻答了个好字。”
擎宇的眉头皱得倒不那么紧,只抿了抿嘴道:“她一向古灵精怪的,行事用意我泰半猜不着,莫不是她什么时候见过那妖君,芳心暗许了?”又道:“这样也好,不然再过两万年——是两万年罢,你当真要来喝我同静儿的喜酒了。”
云风呸了一声,收了秋水扇道:“许个鬼啊,我素日便未曾听说她去过下界大荒。只是从前天族多宴饮,我倒是见过那妖族的帝君几回,像是个一表人才的样子。”他顿一顿,又补充道:“可同我比一比的。可这丫头是个缺心眼的,即便打过照面,也必然对那妖君没什么实实在在的印象。如今要逼她嫁个可算是素未谋面的人,即使那人再孔武有力英俊潇洒,你觉得以丫头一贯的性格,她会做甚?”
擎宇英挺的剑眉终于皱了起来,若有所思了片刻,方牛头不对马嘴地答道:“你可还记得她腰间的那条碧波仙绫?”
因静窈七万年来素喜着青云衣白霓裳,腰间系一条碧色绸带。旁人若不加留意,皆以为那绸带不过寻常饰物罢了。却甚少有人知晓她要腰间的碧波仙绫实乃雷泽之国数一数二的神器,聚四海之灵气,扬天地之清波,能呼风唤雨,擎雷掣电,是一等一的护身法器,且向来为雷泽皇族所有。
当年在昊天塔里,若不是静窈腰间这条碧波露了破绽,引了雷泽之国的炎炜神君来救下三人,他们也断然不会知道眼前那稀里糊涂入了御宗学堂的小丫头便是雷泽之国辉耀帝君的独女。
但此刻听擎宇乍然提起,云风不知他意欲何为,便随口应了句“自然记得”,擎宇便接着道:“当年你也见识过碧波仙绫和静儿那火爆脾气的厉害了。我想着以静儿的性子,她必定是先假意应承下来,待到大婚那日拜堂之时祭出碧波出来,将那大荒帝君的……什么神宫?用天雷劈个七零八落,再引天河水冲个干净。”
他一番话的画面感极强,说得云风猛一哆嗦,乍然想起当年他们年少无知,惹了前任天帝镇在十三天之西那座昊天塔里的神兽穷奇的情形。
当日若非静窈腰间的碧波现了形,困住穷奇,救了三人的小命,他们便只能到黄泉下,幽冥司的地藏主跟前义结金兰去了。尔后天帝因昊天塔被人擅闯而震怒,幸而静窈那素来精于占卜术数夜观天象的大哥知晓了,自雷泽夤夜而来,替她顶了这宗大过。因着天族与雷泽之国一向交好,天帝便卖了辉耀帝君座下那位大弟子一个不小的面子,是以那天大的荒唐事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当年在一十九天御宗学堂里,静窈是出了名的调皮捣蛋。好在她生性纯良,即便是做了坏事,也是无伤大雅的,素日里又有人替她扛着,愈发惯得她无法无天,骄纵任性。
她初初入御宗之时,原顶了个云风神君堂妹的名头。云风的生母是雷泽之国一位仙姬,他父亲曾是天帝手下第一得力的天神,司文翰墨,掌天界法条,但可惜英年早逝,三万年前便已羽化而去。是以云风自小便由天帝抚养,同擎宇一处长大,二人感情格外深厚。
天帝那位小儿子甫出生时,四海战事皆平。大司命便有预言,说天帝此子乃是千古一见,将来必是赫赫有名的战神,一番话说得天帝心花怒放,九重天上连贺了三日三夜。
可战神者,固然是大英雄,只是天族五殿下擎宇君这位大战神,在少年之时并没有过多地显露出天赋来,他性子又是出了名的老实忠厚,是以三万年来总是受得云风欺压。直到静窈入了御宗,他的日子便稍稍好过了些,因静窈虽亦时常欺压他,但也偶尔替他欺压欺压云风。
天帝膝下唯有五子,擎宇因他父君母后没给他再多添个妹妹,五万年前乍然见了静窈这般伶俐可爱的丫头,也是不胜欢喜。在一个月黑风高夜,二人便一合计,在月宫的桂树下摘了两条月桂叶,结了金兰。
都说上头有人好办事,有着擎宇五殿下这座大靠山,是以当年静窈在御宗里愈发无法无天。
那日静窈又做了一件混账事。
其实在静窈心里,起初那件算不得什么混账事。不过是课后觉得无聊,并未在学堂里温习功课,反而领着几个少年神君在一十三天的枫叶林里捉了几回迷藏,顺带吃了天宫里顶好看的几个果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