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姨娘还未发话,苏卿霜便出去,对采芹招招手,拿了一个银锭子出来吩咐了,采芹答应了便去。
“刚刚那孩子是谁?”郑姨娘远远瞧不真切。
“是采芹,周妈妈的女儿,陪我一道嫁去姜家的。等会儿我再叫她进来见您。”
郑姨娘回忆了一下,想起来,“如今周妈妈在庄子上,采芹既回来,好歹让她去见见。她夫妻俩是个好的,常来瞧我,又是送吃的又是送穿的,我老大不好意思。周妈妈还常陪我说话,整个苏家愿陪我说话的人,也只剩下她一个了。”
苏卿霜心里揪疼,挽住她娘道:“往后我陪娘说话。”
郑姨娘微笑,欣慰拍了拍苏卿霜的脑袋。
“采荇她娘呢?”采荇的娘是这府里的管事嬷嬷。
郑姨娘黯然,“你爹说了,咱嫁不比从前,养不了那么多人,能遣发的都遣发了。施嬷嬷一家都出去了,如今也不晓得在做什么。”
出去了也好,这样她要把人带走,还方便些。
“娘,你手上这冻疮,可抹药了?”
她娘从前那双手,真叫个白嫩细腻,便是大家闺秀的小姐,都未必能养的这么好,偏偏叫王氏这个毒妇给毁了。
这滋味,必得叫王氏自己也尝一尝。
“抹了。”
“药膏呢?”苏卿霜追问。
有些地方的皮肉都烂了,怎么可能抹了药?
郑姨娘低头不答言。
“唉——”苏卿霜无奈,她娘就是人太好,总想着给别人遮掩,自己却苦巴巴的,“这样不行,等会儿请大夫来,开几服药。”
像是一艘漂泊无依的小舟突然寻到了港湾,郑姨娘觉得自己有依靠了。她一向不是个有主见的,见女儿强势,便一心只听女儿的。
“好。”
苏卿霜抿嘴一笑,去衣柜里想给她娘找件衣服换上,结果翻了半天,也没翻到件像样的,不是破了就是缝补过几次,要么就是太旧了,新衣服几乎没有。
“娘,你从前那几件花锦褙子呢?”
毕竟郑姨娘也风光过一阵,那时候苏逸正送了不少好东西。
“当了。”
苏卿霜面色一滞,狠狠咬唇,转身将衣柜关上,强笑:“当了就当了吧,反正都是旧衣服,回头我给娘做几件新的。”
一时走到屋外,去侧边的茶房内,玉阑正在那里烧水煮茶,苏卿霜便问:“我的衣服放在哪了?”
“仍在马车上,小厮们看着呢。”玉阑迎上来答:“夫人要么?我叫他们搬过来。”
“嗯。”苏卿霜见茶吊子滚了,要亲上手去倒,玉阑忙拦住,笑道:“夫人当心,滚热的,要用布隔着才不烫手,我来。”
苏卿霜遂退至一边,看着她冲了茶叶,又将两碗茶放入漆盘,端起来,忽的来了一句:“让你见笑了。”
玉阑心头一慌,有些无措:“嗯?夫人说什么?”
她自然是在说这破旧寒酸的院落,这龌龊无耻的苏家,还有,她隐秘可悲的过去。
“没什么。”苏卿霜一笑,自接过漆盘,“你去把行礼拿过来,送到正屋里去。叫小厮们先去吃饭,酉正回到门房那里,我若叫人叫不到,仔细揭他们的皮。”
“是。”玉阑退下。
回到屋中,郑姨娘已经起身了,裹了件棉袄。屋内因未烧炕,冷的直打哆嗦。
苏卿霜忙将热茶递上,郑姨娘喝了一口,便知是难得的好茶。
不多时,饭菜买来。采荇进来见了郑姨娘,郑姨娘拉着她手打量,笑道:“好女孩儿,两年不见,出落的更标致了。”
采荇红着脸把饭菜布好,退至一边立着。又有玉阑送行李来,采荇便问:“夫人在这儿住下吗?还是住店去?”
“在这儿住。”
于是两个丫鬟开始拾掇行李,把衣裳拿出来挂好。一开衣柜,二人都有些吃惊,却不敢问什么,只默默寻了块抹布,将衣柜收拾干净。
苏卿霜下了炕,在包袱里翻了一会儿,拿件石青刻丝云母纹比甲出来,又翻出件大红猩猩毡的斗篷,给她娘亲,说:“娘换上这个,又暖和又好看。”
这是她路上特地买的。
“哎呦——,我说呢,妹妹这院子怎么突然热闹了,原是五丫头回来了呀!”阴阳怪气的声调,尖酸又透着点嫉妒,“五丫头真是好教养,回家也不说一声,还当是贼呢。”
王氏立在窗下,冷笑着,衬着晚霞,像阴森的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