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问无大能匡正皇室于正途,欲取而代之,若有违冯家祖宗世代忠于林家皇权之心,死后……他必当亲自谢罪。
他眸色沉着,重重叩首……
祠堂六扇打开的门外,风过……枯叶婆娑,沙沙作响。
被鎏金铜钩挂于黑檀木柱上的垂危摇曳,祠堂内几百盏莲花油灯忽而左右摇曳,连带着刚才还从鎏金博山香炉里袅袅升腾的白烟也被吹得陡然灭了一瞬。
跪在蒲团上叩首的冯亦程手心收紧,抬起头,如炬目光望着那些牌位,视线最终落在祖父和父亲的牌位上。
若说此前,冯亦程念及祖母……担心百姓被战火所累,还有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迟疑……迟疑着到底是反了这林氏皇权,还是扶太子登位努力匡正。
这次太子要为皇帝建九重台之事,彻底让冯亦程绝了匡正太子的念头。
“冯家军建立之初衷,乃是为民!忠于林氏皇权……也是为民,冯亦程不敢忘冯家世代薪火相传的志向,不敢忘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功业。”冯亦程说话时眸中含泪,语声平静,却似有铿锵之力,“冯家军一直都是晋国的壁垒,却被当今陛下当做乱臣贼子!冯亦程并非圣人,不愿以德报怨,决意反林氏皇权,虽不敢说说全然为民,也为私恨,但……冯亦程此生定当竭尽全力,平定这天下!此意不改!不悔!”
说完,冯亦程叩首。
刚还大作的狂风陡然便消失在了冯家祠堂之中,莲花油灯火光轻轻摇摆,那鎏金博山香炉轻烟依旧袅袅,若非冯亦程衣摆上沾了被风从院子中带进来的枯叶,就好像那阵风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冯亦程站起身,扶着祠堂雕花隔扇弯腰将衣摆上的枯叶拍落,跨出祠堂……
外面还是刚才冯亦程进来时的艳阳天,却冷不丁掉下一大滴雨水,落在冯亦程的脚下,片刻便是大雨倾盆。
祠堂沉重的外门被推开,卢平冒雨一路跑至祠堂重檐之下,拍了拍肩膀上的雨水,笑着同冯亦程拱手道:“大哥,这艳阳雨可是个好兆头,一般来的快去的也快,大哥是稍后片刻等雨停了再回去,还是现在就走?”
冯亦程回头看了眼灯火璀璨摇曳的祠堂,唇角勾起,算是个好兆头吧。
“回吧!”冯亦程说。
卢平让春桃拿伞进来,撑着伞将冯亦程护出祠堂。
春桃先上了马车,正要扶着冯亦程登车就听到有人唤了冯亦程一声。
“镇国公……”
冯亦程脚下步子一顿,在这艳阳大雨之中,转头朝巷子那头望去,只见一位一身白布广袖长衫显得仙风道骨的老者含笑朝冯亦程长揖行礼。
那老者满头银丝,头戴玉官,身旁是他的两名弟子,一个撑伞的护卫,和一个小童,老先生的仆从牵着青围马车就跟在后头。
冯亦程见老者的履靴和长衫下摆微湿,便知这老者怕是一路步行并未乘车,当下便明白了老者的身份,正身朝老者一拜:“见过闵老先生。”
魏国大儒闵千秋闵先生,冯亦程虽然未曾见过,可久闻其名,曾经也在恩师关雍崇老先生那里听说过这位鸿儒。
见冯亦程行礼,卢平等一众冯家护卫也忙跟着向闵千秋老先生行礼。
闵千秋老先生要来冯府的消息,卢平派人先一步传回冯府。
好在董氏早有准备,早已将前院一个雅致清静的院落收拾出来,供闵千秋老先生居住。
听冯亦程派回来的人说闵千秋老先生要来,董氏不慌不忙安排人将闵老先生喜欢点心吃食送入为闵老先生安排的住处。
这几日闵千秋老先生住在客栈里,董氏不动声色派人去打探清楚了闵千秋平日里的喜好和习惯,闵千秋老先生喜欢什么样的人伺候,就连喜欢什么茶具,用的什么茶,都探听的一清二楚。
所以董氏准备起来手到擒来,必定能让闵老先生宾至如归。
冯府上下因为闵千秋,忙碌了起来。
当闵老先生的车驾与冯亦程的马车到达冯府门前时,董氏已经带着冯家几位忠仆在门外相迎。
刚刚下过一场艳阳雨,将这青砖碧瓦洗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