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尚志此人固执非常,一条道走到黑的性子,一旦做了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卢平不想冯亦程是白费工夫,所以劝了两句,冯亦程却说……成不成在秦尚志,给不给秦尚志离开太子这个机会,在他们。
正是冯亦程这句话,打动了卢平,卢平这才去悄悄将秦尚志唤了过来。
神形削瘦的秦尚志坐在黑漆方桌前,深沉的视线搁着摇曳烛火,望着坐于对面的冯亦程。
因对外都称镇国公已经歇下,屋内就亮着这一盏灯,黄澄澄映着冯亦程精致无暇的五官,冯亦程那双眼内敛又沉静……但不知为何,这份沉静竟让秦尚志胆战心惊。
若说,在今夜冯亦程让卢平换秦尚志过来之前,秦尚志对冯亦程所图还只是猜测,那么如今已然清楚明朗,冯亦程的确是有了悖逆之心。
冯亦程肯俯首匡正太子,也并非是因臣服,而是……因他是冯家人,他心底尚存了良善和正直,不能眼看着太子用那阴损下作手段来保全这个位置,更是为了利用太子。
那么将来呢?等到冯亦程羽翼丰满的那一天,是否就要同太子比一比谁手中的刀更快,谁的人头先落地,谁能坐上那至尊之位?
是他疏忽了,他忘了……冯亦程的胸襟和智谋格局,绝非普通之辈。他在大都城外送他之时,一番匡扶晋国万民的大志,让他热血澎湃!
秦尚志起身,朝着冯亦程一拜:“多谢冯大哥看重,秦某自知能力有限,恐无法领受冯大哥美意。”
“既然秦先生唤我一声冯大哥,足见没有将你我至于尊卑有别之地,还念着些许旧情。”冯亦程将秦尚志面前已冷的茶水泼了岀去,给他换了一杯热茶,将茶杯推至秦尚志面前,示意秦尚志坐下,“今日我让卢平唤秦先生过来,是惜才,也是顾念旧情!秦先生在太子身边如此之久,难道还看不出来,秦先生是方端君子,若是学不会曲意逢迎,学不会圆滑待人,便永无出头之日。”
秦尚志身侧拳头收紧,紧咬着牙坐下。
“先生不愿走,我到想问问先生,为何效忠太子?为血脉正统?因为林姓皇权是晋国之主?在先生心中,嫡、庶、尊、卑,生来便是定下的……对否?”
明明暗暗的烛火映着在冯亦程的深眸中,却没能照亮冯亦程的眼底,
“大哥,这世间万物都有秩序规矩,就拿大哥来说……你生来便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孙,大哥能拜鸿儒关雍崇老先生为师,而冯家旁的孩子却不能拜关雍崇老先生为师?为何是大哥能被镇国王亲自教养长大,而镇国王为何不亲自教养冯家庶子?大哥……若世间无嫡庶尊卑,何以冯家有训,庶护嫡?”
秦尚志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力道极大:“因为这就是秩序和规矩!嫡就是嫡!君便是君,生而为人……自当忠君爱国,先国后家,大哥以为对否?”
“忠于昏君便是愚忠,秦先生有大智,应当看得出,梁王为博皇帝欢心,以孩童炼丹,且皇帝更是知晓此事,且出手相护梁王。想必……我们这位太子殿下,甚至还想从梁王手中抢过这炼丹之事,来博皇帝欢心!更不说如今大都城上行下效,清贵人家纷纷效仿炼丹,以秦先生聪慧……细想皇帝为求长生不老,会不会做出更令人匪夷所思之事?而这位太子为得皇帝欢心,是不是什么都敢做?”
“所以我才要留在太子身边,我才要匡扶太子做一个明君!是!如今太子是被方老把持,可我在……好歹能拦着些,我若走了,任世杰以方老马首是瞻,太子就毁了!一国储君……乃是一国基石!基石一毁,家国无存!”秦尚志说道此处胸口起伏剧烈。
冯亦程抿唇看着因气恼脸红脖子粗的秦尚志,待他稍有平静之后才道:“君失其德,必失其鹿,历来如此,这晋国……这天下,从来都不是一家之姓,群雄逐鹿,谁登九鼎之位,谁便是正统,秦先生读史,天命在德,不在权,这个道理……还不明白吗?”
秦尚志唇瓣嗫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