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曾出入过军营,冯亦程立在土丘之上望着营地演武场,四周旗帜猎猎作响,高高架起的火盆火舌摇曳将演武场映的亮如白昼,兵士们围着两个肉搏较量的百夫长,起哄声一阵比一阵高,热闹非凡。
寒风席卷而过,冯亦程却觉这场景无比熟悉,心中竟有游子归乡之感。
“公子,风大回去吧!”跟在冯亦程身后的肖若海低声道。
他手中握着手炉颔首往土丘之下走,问道:“小四到哪儿了?”
“四姑娘尾随大军已在城中客栈住下。公子放心,属下派人暗中护着四姑娘,必不会让四姑娘出事。”肖若海压低了声音说。
“明日出发之前,把他带到我跟前来!另外……派人给母亲和三婶送个信,好让他们安心。”
“是!”肖若海应声。
秦尚志带着随行小厮立在不远处,远远看到冯亦程含笑长揖到地,姿态很是恭敬。
冯亦程含笑与秦尚志相望。
秦尚志专程来这里等冯亦程必是有话要说。
肖若海备好茶水,起身立在冯亦程一侧,余光悄无声息打量着这位曾经客居冯府,如今又成了太子幕僚的秦先生。
冯亦程与秦尚志相隔一桌,相对而坐。
“初十一别,不曾想今日再见先生已是太子幕僚,言以茶代酒恭贺先生。”冯亦程端起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杯。
秦尚志看了眼肖若海,见冯亦程没有让肖若海退下的意思,便知此人是冯亦程心腹,他举杯轻抿一口茶水,放下茶杯后道:“大哥可知,此次南疆之行……于大哥而言,危机四伏?”
他放下茶杯端坐握住手中半凉的手炉,望着秦尚志道:“先生能来与我说危机四伏四字,言铭感于心。”
“秦某曾蒙大哥收留,方可苟活,故而今夜前来打扰,是为了告知大哥……此次不论大哥胜也好败也罢,今上都不能容大哥存活于世!”秦尚志神情郑重,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秦某有一计,可使大哥在抵达南疆之前脱身。”
身着素白色暗纹左襟长衫的冯亦程,望着秦尚志缓缓道:“先生,我一人荣辱性命不足道哉,南疆我必去。”
秦尚志没有问为何,看着眼前身形清瘦的男子,陡然想起那日有兵士家眷在国公府门前闹事,冯亦程字字铿锵之语,他说前线艰险总须有人去!因那里数万生民无人护!
他手指头顶匾额,称镇国二字,当是……不灭犯我晋民之贼寇,誓死不还!生为民,死殉国!只为护我大晋百姓无忧无惧的太平山河,生死无悔!
油灯烛火之下,秦尚志搁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收紧,想起那日冯亦程掷地有声之语,心中热血澎湃。
冯家是真正以忠义二字传家,将为国为民刻进了傲骨里。
冯家男儿虽葬身南疆,可只要冯家精气风骨不灭,冯家便能在这世族大家皆如昙花一现的历史长流中,永存不朽。
秦尚志郑重行礼:“镇国公府白氏,满门英豪,可叹可敬!”
秦尚志是君子,便已君子之心度冯亦程人之腹……自是以为冯亦程今日赴南疆,如当年的镇国公冯威霆一般只为护民守国。
交浅不能言深,冯亦程不欲同秦尚志多加解释,坦然替祖父、父亲受了秦尚志这一礼。
第二日,寅时。
偌大的演武场只有旗帜猎猎作响,皎皎月光之下,冯亦程清瘦身影立于靶场,以极为标准漂亮的姿势将射日弓拉了一个满弓,只可惜箭未射出他已力竭,腹腔那口气一散,来不及收势羽箭射出一小段距离软塌塌跌落在地,他亦是弯腰扶着双膝直喘粗气,双臂肌肉酸胀发抖。
豆大的汗水顺着他的下颚嘀嗒嘀嗒往下滴,衣襟已经被汗水湿了一片,肺部难受如同快要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