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大长公主自幼在宫廷长大不是没有做过。可杀了对冯家有恩之人,这般狼心狗肺恩将仇报,他良心如何能安?
大长公主眼角沁出湿意,可那孽障到底是他的孙子!他的孙子死了够多了!真的……不能再死了!
他必需给冯威霆留一脉,哪怕死后阎王要他刀山油锅向纪庭瑜这样的忠勇之士谢罪,他也认了!
孙子和恩人之间,他只能选孙子,愧对恩人了。
大长公主心中有了决断,语气深沉得如同沁了幽井冰水:“庄子上知道新妇已死的人,都不用留了。将那个孽障接回来,对外就说……纪家新妇跟随那孽障回国公府照料纪庭瑜了,你安排个同纪家新妇年纪相仿的女子进府,让他装得像些。纪庭瑜伤重……今日半晚起便昏迷不醒,明日国公爷下葬后……忠勇之士纪庭瑜撑不住去追随国公爷,纪家新妇伤痛欲绝殉情。就如此……了结这件事吧!”
大长公主三言两语之间,便定了纪庭瑜的生死。
蒋嬷嬷明白,大长公主以雷霆之速处理这件事,为的是在大哥儿还揪心冯家丧事腾不出精力和手时,将此事结果迅速做死。
蒋嬷嬷大小跟着大长公主,知道大长公主一旦有了决断,谁也劝不动,可还是忍不住道:“大长公主,如此做法将来要是被大哥儿知道了,大哥儿怕是要……要和您离心啊!”
“那就别让阿宝知道!”大长公主睁开发红的眼,攥着佛珠的手一个劲儿的颤抖,“永远别让阿宝知道!”
否则,他该如何面对孙儿。
他是从深宫之中长大的女人,从不敢说手上未沾过无辜之人的鲜血,可他内心最龌龊阴暗的一面却不愿意让最疼爱的孙儿看见。
明知孙儿已对他处处忍让,明知孙儿惦念着与他的骨血情亲才容了那庶子一命!孙儿为了冯家世代守护的这片土地……为了他才愿意臣服不反,明知他若杀了纪庭瑜……必会将孙儿逼至他的对立面。
可以阿宝的秉性,若知冯卿玄那个孽障逼死了纪庭瑜的发妻,断断不会容下那孽障活命!
那么多的明知……他还是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他贪心,存了那么一丝侥幸,侥幸希望即能保住那个庶子,又能保住他同阿宝的祖孙情。
大长公主神情悲痛,终还是落下了泪。
大都城的天彻底黑下来时,冯卿玄回国公府了,只有一个人,大长公主将冯亦程的生母留在了庄子上。
大长公主并未亲自见冯卿玄,只让蒋嬷嬷传话给冯卿玄,让他自去灵堂守灵,见到长兄冯亦程务必恭敬顺从,若违逆长兄……冯家大事过后定要重罚。
冯卿玄面上恭恭敬敬称是,跟着蒋嬷嬷一起去了灵堂。
一见冯亦程,冯卿玄便长揖行礼,低着头不愿让人看到脸上被女人指甲抓挠出来的伤:“长兄安好,二姐安好。”
冯锦稚一看到跟在蒋嬷嬷身后的冯卿玄,火气立时冲上头顶,冷笑一声:“不是跑了吗?怎么……陛下追封祖父的旨意下来,又觍着脸回来了?”
冯卿玄眉头跳了跳,垂眸掩住眼底的狠色,跪于灵堂前不吭声。
“大哥儿、二姐儿、三姐儿、四姐儿,大长公主让玄哥儿今夜过来守灵,你们快回去休息吧!”
“如此甚好!”冯亦程也没有客气,扶着春桃的手站起身,视线扫过冯卿玄脸上的血痕,对妹妹们道,“我们回吧,明日出殡还有得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