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锦绣放下手中筷子,点了点头,道:“可若无进取上进之心,何以短短数年晋升大理寺卿?”
他颔首:“先说其一,若这吕晋是心有气节,他便是看在冯家忠义男儿为护国护民马革裹尸的份儿上,也会护上一护冯家的女婿!若是其二,在吕晋心中……名正言顺炙手可热的嫡子信王不是明主,那……要么吕晋利欲之心极大,要的是从龙之功!这样的利欲小人,看在祖母大长公主的份儿上,也会愿意卖国公府一个人情!要么他轻蔑信王的品格,这样的人心中必有气节。”
“若他深谙纯臣之道,便不能参与党争,不能参与到夺嫡中去。如今信王虽然被贬为庶民,可信王府上幕僚谁愿意同信王这条大船一起沉了?那些幕僚定是想尽了在粮草之事上推敲做文章,企图为信王翻身,你说吕晋会甘愿成为信王手中的刀刃吗?”
冯锦绣认真听完冯亦程为他掰开揉碎的分析,一脸恍然,心中大骇:“长兄,竟将人心算得如此细致。”
廊庑里挂着的素白灯笼与素缟翻飞,屋内罩着雕花铜罩的火盆中……炭火忽明忽暗烧得极旺,可却安静的针落可闻。
他紧紧握住冯锦绣的手,低声叮咛:“这披了一层繁华外衣的大都城,其实与南疆战场并无不同!那里是真刀真枪,血战肉搏,刀枪箭雨中,仅有一腔孤勇者死,有勇有谋者赢!大都城内是阴谋诡计,尔虞我诈,被这繁华迷眼,醉生梦死者亡,能算无遗漏,善断人心者胜。锦绣……你留于大都,必定比我和三妹都难!”
自得知祖父、父亲、叔伯和众兄弟身死南疆之后,冯锦绣头一次清清楚楚明了的感知到……从今往后无人再护着他们,娇惯他们了。
以前有亲长兄弟在,何须长兄如此精于心计?!
长兄字字句句没有说他错,可他已深知自己错在哪里……
那日长兄教训小四,已经说了冯家如夜半临渊,他却没有将此话深刻至骨髓。
不是长兄算得太过细致,而是他想得太过肤浅。
今时今日,何止是没有余地容得小四率性而为,也没有余地容得他如以前那般疏懒……遇事不肯极尽费神的反复思量,得过且过。
如今长兄还在大都……往后可就只剩他一人了。
冯锦绣口中如同咬了酸杏一般,他起身对冯亦程行礼:“今日是锦绣……想得浅了!日后定不再犯,长兄放心!”
“好了,用膳吧!”他伸手拉着冯锦绣坐下。
冯锦桐这几日安排谋算日后行商该做何为,实在疲乏,睡了两个时辰才醒。
得知长兄和二姐早就去了灵堂,他忙慌慌起身垫了两口点心,就穿上孝衣出门。
冯锦桐疾步沿着白绢素布装点的长廊往灵堂小跑,远远瞧见祖母身边的蒋嬷嬷身后跟着一个外院婆子,两人脸色凝重,步履匆忙,往长寿院方向走去。
他心中存了几分疑惑,一到灵堂便将此事说与冯亦程他们听。
“祖母那里别不是出什么事了吧?”冯锦稚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颇为担忧。
“今儿个早上我听我母亲说,祖母说明日出殡不能没有人率孝盆,要把那个庶子接回来,约莫是那个庶子的事情吧!”冯锦绣道。
不容姐妹几人多说,又有人上门吊唁,冯亦程一行人跟着叩首还礼。
明日国公爷出殡的消息传出去,登门来祭奠的人越发多,他们更是脱不开身。
长寿院内。
大长公主坐于靠在西番莲纹五软枕上,听完跪于地上的仆妇颤抖着说完庄子上的事情,他缠着佛珠的手一把扣住身旁黑漆桌角,睁大了眼,不可置信提高了音量:“你说……那个孽障做了什么?!”
仆妇被大长公主通身唯一吓了一跳,忙重重叩首,哆哆嗦嗦道:“公子他……他今日一早,非要纪家新妇伺候他早膳,后来……后来不知怎得,纪家新妇竟一头碰死在房中,公子他被伤了脸气急之下将那……纪家新妇砍成几段,命……命人丢出去喂狗,可那新妇是良民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