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个杀星都离开了好一会儿,府衙大堂内众人兀自战战兢兢,朝着门外探头探脑,厅内安静得落针可闻。直到约莫半盏茶工夫后,终于有个衙役忍不住出声问道:“咱们咋办?”
“快去通知同知大人!快!”
“还有扬州营的江守备!让他发动驻守绿营,全城大索!”
“河道总督下辖的水师就在城外运河口水寨,也可以调来些兵丁……若是府尊真个遭遇不测,咱们今日在堂上的,全都吃罪不起!”
两个刑名师爷、钱粮师爷总算回过神来,你一言我一语的给众衙役、仆从下令,众人纷纷悚然而惊,忙慌慌各自去找人。
一府长官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入了旗的通判被杀,上官若是怪罪下来,他们这些人拖家带口,连跑都没地方跑!别的就不说了,先保着自己的性命罢!
扬州城渐渐从往日的热闹变成了**,先是十几个衙役满脸焦急地各处奔走,进的都是些大人物的宅院、官邸,然后是扬州驻防绿营数百兵丁全出,把守好四面城门不准进出,满扬州城无头苍蝇般乱窜乱搜,过了一两个时辰,连城外河道总督辖下的几百个水师兵丁都开进了城里,全城大索,直闹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事情也随着混乱慢慢传开,原来扬州知府吴之荣那狗官,在公堂之上,被天地会的大头目、杀了鳌拜的大英雄孙昊孙香主抓走了!他还当场杀了那个杀千刀的包衣通判!
老百姓还在拍手称快,更爆炸性的消息就传来了:昨晚被杀的六家恶贼、城外被灭门的秦守业,也都是天地会青木堂的好汉做的!
扬州城顿时群情涌动,简直大快人心!被赌坊逼得喘不过气、被高利贷压得惶惶不可终日的人家更是欣喜若狂,虽然大伙儿不敢在明面上议论,但城内大街小巷,短时间内就多了无数满脸喜色,咬着耳朵窃窃私语之人。还有的街巷噼噼啪啪放起鞭炮来,衙役和兵丁听到动静赶去问时,却是得到了无数理由,什么孩子满月啦,乔迁新居啦,家人久病忽愈啦……最离谱的是还有个小商人说是为家里小妾做寿!
衙役和兵丁明知是假,却也无可奈何,大清律上也没说不准家有喜事的百姓放鞭炮罢?
再说了,昨夜和今天死了那么多在百姓中名声不佳的大人物,他们还敢像平日般作威作福,去管这些百姓的闲事,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扬州东门是最靠近京杭大运河的城门,平日里人来人往,城内的店铺、城外的仓库众多,南来北往的货物在这里进进出出,热闹非凡,今日却从上午一直关到了下午,城内城外早已堵满了车马行人,形成了两个越裹越大的半圆,挤得水泄不通,人人怨声载道,人喊马嘶,混乱不堪。
里边的城门口处摆了两排鹿角拒马,一排十几名兵丁挺着长枪站在拒马之后,大声呵斥不许靠近。守门的把总立在城头,正在和身边两名亲兵幸灾乐祸地说话:“那老狗仗着自己是镶白旗主子的包衣,整日价用江宁府的八旗兵来压咱们扬州营,动不动就是要调江宁府的满洲天兵!现在如何?还不是给人像杀鸡一样,一把捏断了脖子!”
“嘿嘿,这次咱们守备大人可算狠狠出了一口怨气!”
“就是,就是!如意赌坊的蔡老板也死了,听说账本都被那位烧了个精光,这下我在赌场柜上欠的那二十两银子也不用还了,哈哈!”
“才二十两,瞧你那点出息!”
三人正在说笑,忽听,指着他们头上在叫喊着什么,场面一时间变得有些混乱。三人好奇之下,回头望去,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只见一个穿着蓝色衣袍的年轻道人高高站在他们身后的箭楼屋脊上,手里拎着一个身穿官袍,四肢软软下垂的胖子。
看那胖子眼熟的身形、官袍和头上的四品顶戴,难道……
这人当然就是孙昊,他见这三个官兵满脸惊容,似乎已经呆住了,怕他们隔得太近,能看出自己手里的不是吴之荣,脚下一搓,踢出一块瓦片,势若流星,砰地在女墙上撞得粉碎,四下炸裂的瓦片碎石打得三人嗷嗷直叫,脸颊手臂被锋利的碎片割得鲜血淋漓。
他双眉一竖,怒喝一声:“滚!”
那把总和两名亲兵如梦初醒,连滚带爬下了城楼。
孙昊提着换了吴之荣的衣冠顶戴,只剩下半口气的秦守业,往下方城内城外望了一圈,十分满意庭审现场的人数,运气内力,大声道:“扬州的父老乡亲们!”
声浪滚滚,几乎覆盖了半个扬州城,无数人抬头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更多人从房屋中走出,或是从窗户中探出头来,骇然望空寻找声音来源。
“我手上提的,就是扬州知府吴之荣!”
“此人乃是鞑清铁杆汉奸,卑鄙无耻,受人赠金之恩,不但不思报答,为了自己升官发财,反而揪住其书中所述大明年号,向鞑子朝廷首告《明史》一案,挑起文字狱,致十八人凌迟,七十余人斩首,数百人流放,上千无辜民众家破人亡!这才当上了扬州知府!”
城外几百米处的一个小院中,双儿站在屋顶,远远看着箭楼上的自家公子,想起自己的爹娘,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院子里站着几个扬州分舵的弟兄,冯正奎重重地踢了地上绑得结结实实的真吴之荣一脚,恨恨道:“还能让你这狗贼多活几天,真是便宜你了!”
“这是对我大明正统的疯狂破坏!是在帮鞑清威慑天下所有心怀大明的有志之士!是为了将我中华法统赶尽杀绝!把我汉人建立的煌煌大明从史书上完全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