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君命不可违!陛下要我们死,我们就必须死!”
“他要用我们三千条命,去填!去换他秦啸一个忠烈之名,一个青史留名!”
苏云溪的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她想反驳,手腕却被秦望舒死死掐住。
“最后,是张副将,他看不下去了。”
“他反了!”
“那天夜里,他夺了你爹的兵符,开了北门,带着我们这些还能喘气的,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夺了秦啸的兵权,打开了关门,带着我们这些还能走得动的,逃了出来。”
“而你的父亲,那个‘大英雄’秦啸,带着他的一百亲兵,选择了‘愚忠’,战死在了南城墙。”
李根用拳头,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
“而我们呢?”
“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成了什么?”
“是临阵脱逃的懦夫!是背叛主帅的叛徒!是人人唾弃的耻辱!”
“我们逃了一路,被追杀了一路。原本两千多弟兄,最后,只剩下几百人,躲进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
“我们每天都在问自己,为了活下来,我们有错吗?!”
“我们的家人,在故乡被刻上耻辱柱!我们的子孙,永世不得翻身!我们有家不能回,有祖不能祭!我们他娘的,就是一群孤魂野鬼啊!”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迷茫。
这番控诉,让周婉儿和墨机都低下了头,眼中是不忍与同情。
这样一个悲壮的故事,足以解释他们那入骨的仇恨。
但苏云溪无法接受。
“一派胡言!”她终于爆发,声色俱厉,“守土为国,将领死战,乃是天职!我朝军法,临阵脱逃者,满门抄斩!”
“秦将军恪尽职守,他没有错!”
“住口!”李根猛地站起身,怒视着苏云溪。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权贵,哪里懂得我们这些大头兵的苦!你们用你们那套狗屁道理,指责我们!你们凭什么!”
“我……”苏云溪被他那股绝望的凶狠气势,震得后退一步,竟无言以对。
“云溪,别说了。”秦望舒制止了她。
她知道,此刻任何的辩解,都只会激化矛盾。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墨尘,忽然冷冷地开口了。
“你的故事,漏洞百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墨尘只是盯着地面,用不屑的腔调笑着。
“你说你们是逃兵。”
“可逃兵想的,是如何隐姓埋名,找个地方老婆孩子热炕头,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
“你们呢?”他抬起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扫过祠堂外那些手持武器的青年。
“你们在这里,建堡垒,设哨塔,每日操练,打造兵器。”
“你们的眼神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积攒了十年的仇恨。”
“你们不像逃兵。”
他顿了顿。
“更像一群……等待着复仇号角的,亡魂。”
李根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眼神却锐利得可怕的少年,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墨尘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剖开了他们用十年谎言,包裹起来的真相。
秦望舒看着被问得哑口无言的李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证据。
一个能让这个善意的谎言,被彻底揭开的证据。
她的目光,落在了李根那只下意识捂住胸口的手上。
他们口中的真相,是一个谎言。
一个善意的,用十年耻辱去守护的谎言。
而那把能解开一切谜团的钥匙,或许……
就藏在那位老兵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