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老潘却和其他人不一样，世代都在这沐江口上讨生活的他，对这江水的习性早就摸透了。
外人眼里看起来白茫茫一片的江水，搁在他心里却是有数的很，哪里适合下钩、哪里最好撒网，都是门清的很。
而这江这中几个容易打到胭脂鱼的地方更是他心里的不传之秘。
而他带着儿子来的这个地方，便是胭脂鱼的一处鱼窝，在这里下网，每次来总会有些收获，只不过不能来的太频就是了。
正是凭借着这个秘密，他才成亲生子，先后将五个孩子都拉扯大了。
只是这孩子还是生的太多了些，以至于这个老五出生的时候，他干脆给取了个多余的名字，只是后来觉得太伤孩子的心，便又给他换了个字，把多余的余字改做了鱼，潘多鱼，盼多鱼。
反正是渔家的孩子，叫这么个名字可也不差。
反正老潘自己的名字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来这世上的事情也怪，越是那些大宅豪门里的老爷夫人们，往往子嗣上越是艰难，天天磕头烧香盼着留个后。
反倒是这些穷得揭不开锅的贫苦人家，这孩子倒是一窝一窝的生出来，吃糠咽菜的也就长大了。
老潘掏出腰间别着的白锡酒壶，呷了一口壶中的村醪酸酿，望着对面正在跟那张破渔网撕扯不清的小儿子，叱骂道：“你咋那笨呢？
你二哥头一回跟我上船的时候，比你还小半岁呢，样样活计都是一学就会，根本用不着我操心。
怎么轮到你，光是个撒网都学了两天了，到现在还糊涂着！”
黑黑瘦瘦的多鱼郁闷的道：“爹，我今年才九岁！”
老潘瞪眼道：“那又怎么样，再过两三年光景就该张罗着娶媳妇了，到时候你可别连自己都养活不过来，更别说是养活老婆孩子，你老子我年岁也不小了，可管不了你一辈子。”
将白锡酒壶往后腰里一别，老潘骂骂咧咧的上前将渔网从儿子手里夺过来：“瞅好了啊，我只做一次，下一次你自己来。”
刺溜一声，潘多鱼将快要流到嘴边的鼻涕吸回去，点了点头。
老潘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儿子捣鼓了半天都没理顺的渔网收拾的利利索索，然后身子一扭便把渔网轻轻巧巧的抡圆了送出去。
他很是得意在自己儿子面前卖弄道：“瞧见没，这才叫本事。”
多鱼擦了擦鼻涕，咕哝道：“不就是撒个网么，半舱鱼也换不回一袋米来。
天天吃鱼，我早就吃够了，还是白米饭更香些。”
老潘愤怒的在小儿子的后脑勺上拍了一记：“便是你吃够了的这些鱼把你养大了，居然敢跟你老子反嘴，真是个忘本的东西！
有本事，你就自己找吃食去！”
潘多鱼见父亲真的生气，顿时便老实了下来，委屈的道：“我也不是说不吃鱼，只是，只是偶尔也要换换花样才是。”
“哼！”
老潘余怒未消，自顾自去收网。
本来这次出船，他还想教这个小儿子认识几个下网的地方，将来也好有些安身立命的本钱，眼下也没了兴致。
这个小儿子还是太过娇惯了些，一点都不知道谋生艰难，吃鱼怎么了，能有口鱼吃，不至于饿着肚子两眼发蓝就已经是数得着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