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彩霞绣西天。
人望着夕阳,就像望着天涯。
夕阳普照千万里,而人,却只能站在黄昏里。
离钩村距离岳阳城不远,距离华兴镇也很近。
它为什么叫做离钩村,至今已经没有人知道原因,但今天晚上,这里似乎将会有人在这里跟世人离别,当然也有人将在这里被无形的制度钩住,而且被钩住很久。
这里房子不密集,有些地方就像散沙般的房子居然也有三十来间,有几处也鳞次栉比,整齐漂亮。
这正是秋收时节,很多村民都还在城里卖一些秋季所收获的食物,然后才从城里买回适合自己用的东西。
苏鹏侧身坐在周智的**,背靠床边,脸上的浮肿还没好,他的两颗门牙已经跟他的嘴巴离别了。
他的嘴巴一张开就痛得脸都变形,但是他强忍住,不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他努力张开嘴,慢慢把一碗肉粥喝下去,因为他要活下去。
他已经在这里躺了一天一夜,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萧直也在喝粥,他喝粥的姿势比苏鹏好看得多了,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儒者正在慢慢品尝美酒。
他喝得很慢,似乎在慢慢享受美食。
他从小就过贫穷的生活,所以他一直很节俭,他知道食物来得不容易,必须要好好珍惜,慢慢享受。
今天,他的特别之处,就是他的手居然离开了剑柄。
他的剑就放在桌上。之前,在外面时,他的剑柄不会离开手掌,而今,他似乎表现得比在家里还轻松自在,也许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他隐约还听到连嫣和周智在外面舞剑所发出的声音。
他本来是在外面的,但是今天他觉得已经练得差不多了。
他要休息。
苏鹏是被萧直救回来的。
他望着萧直,长长叹气,缓缓地道:“我从来没想到是你们会救了我。”
他绝望地眼睛里,忽然有一丝悲愤,忍着痛继续道:“像我这种人,本就是该死的人!”
他痛恨自己,感觉自己是自作孽不可活。
萧直没有看苏鹏,只淡淡地道:“这世上,有的友谊是建立在利益上,那根本不能算是真正的友谊。”
他的视线落在苏鹏的断臂上,当然,这手臂是他砍断的。
他的目光平静,继续道:“也许,你少了这只手臂,反而有机会活得更长,活得更好。”
他视线转向桌上的剑,目光仍然很平静,似乎有了几分温暖,好像看着一直相伴的好朋友,然后,他就深深吸了一口气,沉思着。
苏鹏凄惨一笑,叹道:“也许你说得对,但是,他们岂会放过我?”
他的眼泪几乎要流出来,声音变得嘶哑,“他们迟早会来的,到那时,我可能会连累你们。”
他本来很痛恨萧直,曾打算杀死萧直,因为萧直砍断了他一臂,几乎彻底毁掉他。
但是,他被成铁钢派遣他的搭档劳喜追杀他后,他才醒悟自己原来不过就像一条狗而已,没有用了只能被除掉,以免浪费粮食。
黄昏后,夕阳消失,漫天乌云。
秋风的寒意更强烈,让人有种萧杀之感。
十五个劲装大汉在成铁钢和卓友喻的身后一字排开,他们的身后是一辆马车,马车傍边是成铁钢的手下。
他们从北路缓缓而来。
而南边的路上也出现了秦虎和八个捕快的身影,他们行动迅速,气派非凡。
四周突然间充满了杀气。
黄昏后,这正是杀人的时刻。
人还未到,杀气已到。
连嫣和周智就站在门外等着,他们面无血色,只静静地等着。
萧直站了起来,握紧剑柄,沉声道:“终于来了!”他似乎一直在等这些人的到来。
卓友喻是真勇帮精雄堂的堂主,帮里的手下称赞他可雄天下,他在帮里是硬角色,在武林中却默默无闻。
他派人拦截萧直等人,结果死了十几个人。
萧直和周智逃脱后,他的心里颇不是滋味,决定自己出面解决。
有他出手,成铁钢自然就放心跟着来了。
他们暗中买通秦虎和胡海鹰,决定连手对付连嫣等人。
周智红着眼,向成铁钢吼道:“所有的事情,果然跟你有关!”
他激动得脸都红了,咬了咬牙,怒喝道:“姓成的,我妹妹是不是在你手上?”他不认识卓友喻,只能对成铁钢怒喊。
成铁钢眯着眼,像一条抓住了小鸡的老狐狸,冷笑道:“我只知道你们离开我家后,就在城外杀了人,今天,我是为了清白才来帮秦捕头大人捉拿你们的。”
他瞟了连嫣一眼,呵呵一笑,神色奸滑,又道:“连局主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居然也干起这杀人劫货的事来,看来,你是跟那些江湖强盗见面多了,忍着良心干起坏事啦!”
连嫣显得很平静,声音很清脆,问道:“我抢了什么?”
她已经不想理论,她知道成铁钢会拿一些话来诬陷她,她这几天一直在等这些人来,她不能先乱了自己的心神。
她虽然不是很有把握对付这些人,但是,她现在需要冷静。
成铁钢冷冷地道:“卓兄弟的玉佛,是不是在你们手上?”
他的话倒像是很认真,脸色严肃,正在责问。
周智怒道:“强盗也用佛像吗,强盗也信佛吗?”
他觉得跟成铁钢称兄道弟的人,自然不是什么好人,那简直是强盗。
哪知卓友喻的脸上露出得意之色,道:“说的对,强盗用什么玉佛像?想来不是你们抢走的,哈哈。”
他不笑的时候还好,一笑起来,一张消瘦的脸变得十分猥琐。
秦虎等捕快的背后忽然又有一队人马到来,约有十来个人,穿的衣服一样,胸前绣着一个浅黄的的虎头,那正是威虎镖局的人。
威虎镖局带头的人正是镖头华乐,他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相貌颇为俊美,身上的衣裳颇为华贵。他来到秦虎身边,朗声道:“秦捕头,你们确定就是雄安镖局干的好事吗?”
成铁钢道:“雄安镖局这些人,一定眼红那批红货被威虎镖局押送,因此,在路上劫走那批红货。他们好好的保镖不做,居然去做强盗,真是岂有此理!”
华乐笑道:“我威虎镖局和雄安镖局向来比较和睦的,生意上也没有大冲突,没想到连老局主过世后,雄安镖局的新局主却做了这等勾当,要是他老人家在地下有知,非活活的再气死一次不可!”
威虎镖局有人接着华乐的话道:“如果再一次活活气死,那岂不是连鬼也做不成了?”
然后很多人都哈哈笑起来,笑得最开心的,自然是威虎镖局的人。
秦虎的面色铁青,就像在审问犯人,突然大声喝道:“我知道你们雄安镖局在城外杀人劫货,现在束手就擒还来得及!”
他的手掌已经放在刀柄上,看起来是想动手了,而且看起来不像是来捉拿人的。
他听说过连嫣,知道连嫣并非等闲之辈,所以不能空手对敌,以免吃亏。
在不远处的墙角,突然转出四个人,他们正是令狐高峰和行周三友。
他们很快来到连嫣对面一丈多远处。
令狐高峰的脸上阴沉,目光如电,在每个人身上扫一眼,然后朗声道:“这大旁晚的,出了什么事,你们在这里争些什么?”
其实,令狐高峰认识秦虎和成铁钢,他却假装不认识。
卓友喻认得令狐高峰,脸色微变,眼睛发出愤怒的光芒,狠狠瞪着令狐高峰,却没出声。
秦虎冷冷地瞧了令狐高峰一眼,语气变得生硬和冷峻,大声道:“官府办案,闲杂人等,最好别管闲事!”他不认识对方,因此说话很不客气。
吕震长长吐一口气,显得十分悠闲,脸上还漏出诡异的微笑,声音却很冷峻:“行周三友一向喜欢管闲事!”他的目光如电,盯着秦虎,冷冷地道:“秦捕头虽然在办案,但是,我想还是多听一些道理比较好!”
令狐高峰呵呵一笑,大声道:“有我黄山令狐高峰在此,可先把话说清楚在动手,否则,别怪老夫也多管闲事!”
他虽然呵呵一笑,脸色上却没有笑意,反而让人觉得很严肃。
行周三友的脸色铁青,静静地瞧着成铁钢等人,让人看不出心思。
成铁钢自然听说过黄山派的令狐高峰,也听说过行周三友,但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也没有回头的必要。
现在,他的得力手下除了劳喜、吴兴、郑庭车外,这几天又多出三个比较硬的打手,那就武道弃徒单军,高丽浪人李铐恩,丐帮弟子木子青。
这三人都不简单,据说,单军因为在武道跟师兄比武出手过重,把师兄差点打死了,后来不服门规处罚而逃出武道。
李铐恩在高丽杀不少的江湖人,被官府通缉,然后背井离乡,在南疆流浪已有三年,期间学了不少门派的功夫。
木子青是丐帮长老的得意弟子,功夫绝不在任何八袋长老之下。
成铁钢对自己有信心,对这三个人也有信心。
何况,他有真勇帮的人出手帮忙,要对付连嫣等人,那是绰绰有余了。
现在,令狐高峰、行周三友,加上连嫣和萧直,而周智的伤还没好,只能算半个。
在成铁钢看来,他和手下们就能对了付,至少也不会输得很惨。
他虽然没有把握击败连嫣,但是他对令狐高峰却不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黄山的武功并非十分了不起。
萧直听到成铁钢的话后,脸上已有怒色,握紧剑柄的手的青筋已凸起。他忍着,没有走出去。
苏鹏叹气,道:“你不用管我,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你自己逃跑要紧。”
他再次面对死亡,语气反而很平静了。
也许,他早就想到自己很难再活下去了,所以表现得很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