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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2 / 2)

般若闻声,连将他扶起来,靠在床头。可是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十夜都在咳嗽。咳得撕心裂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般若的心为之一沉。火光辉映中,十夜与日消瘦,一副积重难返的模样。

这一次,十夜他,好像没有说谎……

“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原因,我会帮你!”从未见十夜这般,让般若有些慌张。这些年她原本见惯了生死,迎来送往离开过很多人,她从不觉得生死是大事,可对方只要是十夜,便是再小的委屈也舍不得他受。

十夜咳得满面通红,唇色却苍白了。他咬紧牙关,眼睛里没有神采,死水一般的湖面上,漆黑一片,一丝风也没有。般若强行用自己的力护住了他的心脉,才让他稍微缓过来些许。

十夜看着近在咫尺,急切关心自己的般若,内心复杂,不一而足,一瞬间,突然便像泄了气似的,不忍再骗她。

“你刚刚说的,几乎九成都对。长孙玉茗确实是我知道她身份开始,就想利用的人。”

“你什么时候知道她身份的?”般若问。

“比你想象得要早。”

“所以你对她,一丁点感情都没有吗?”

“有,却不是男女之情。”十夜说着,笑了一下:“大概便是看着她,将她一步步养大,然后等待着她赴死的那一天,这样的过程,也极为有趣。”就像看着案板上的鱼。

“……”

般若哑然:“你这样做,对得起玉茗吗?对得起自己吗?”

“我为什么要对得起她?”至于对不对得起自己,答案是肯定的,他无利不起早,绝不会干赔本的买卖。

般若叹息:“她也爱了你上万年!”

“她自己要爱的,与我何干?”

“你……”

“何况……她爱的人是银月,带着笑脸面具的仙人,却不是我。假如知道我的身份,我的过去,没有人会爱我。而且,就算她爱的是我,她的梦破碎与否我也毫不关心。”

般若沉默地听着,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被心爱的人设计一步步步入死亡,这样的经历她也有过。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便是如此。且不止一次。

十夜轻笑:“怎么样?想到自己了?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你可将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透透彻彻。我依然是当年那个将你掷入血狱之人,吃人也不会吐骨头。你还是赶紧走吧。我不值得你为我牺牲。因为在我眼里,你和长孙玉茗……是一样的。”十夜说完,想要抽出被般若紧握的手。

可般若攥紧了他的手,不容他挣脱。十夜望着般若,满脸疑惑。

般若:“你要是真的吃人不吐骨头,就不会叫我走了。”

般若继续道:“究竟是一个未成气候的小公主有用,还是一个已然成魔后又成佛的我好用,两相比较,也太过明了了。而你的行为,显然是因为爱我,不想我卷入其中。”

“呵,你……”

般若没打算听十夜的反驳,直接打断他:“或者说,你知道长孙玉茗即将成魔,届时鬼母更迭,一定会风起云涌,山河动**,你不想连累我,所以千方百计地赶我走,甚至在冥珩那里将计就计,只是为了断我念想,是也不是?可你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一点。”

十夜凝眉,看着般若。

般若:“你以为太霄会因为爱我而隐瞒燃灯真相,却低估了太霄对我的情分。他不会欺瞒我任何,他会将所有的事实摆在我的面前,任我选择。十夜啊,你如此处心积虑将我赶走,不就是怕有今日吗?这么多年了,你明明还爱我,又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面对?”

十夜不回答,可颤抖的手掌已经出卖了他。

般若乘胜追击,逼问他:“当时在魂塔,折射出你的内心里全部都是我,凭这一点,你就不得不承认,你的心里依然有我。你爱的是我!”

十夜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望着般若:“那是曾经。”

“不是曾经!是过去、现在、未来,直到永远,你都是爱我的。不管你嘴里怎么说,你的行为已经出卖了你。”

“你是不是得臆想症了?”十夜冷笑:“除了通知太霄去救你,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行为能让你误会。我只是不想你再纠缠,也不行吗?”

“我有证据。”在十夜风轻云淡不甚在意的目光中,般若郑重道:“关于这一点,我有确凿的证据。”

十夜笑看着她,等她拿出证据。却见她从乾坤袖里抽出了一面小镜子。

街道上随处都能买到的那种小铜镜,十夜实在不明白,她拿着个出来做什么?

“别告诉我我在梦里送了你一面镜子。”十夜哂笑。

“当然不是。”般若摇头,镇定道:“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你啊,早就暴露了。”

般若举起镜子,让十夜看镜子里的自己。

铜镜里,炎晶冒出的火光映照在他面上,一诡异的血色红莲妖异无边,而另一边,本已经消失多年的金色流云却也在昏暗中熠熠生辉,愈发璀璨。

一半温文尔雅,一半阴狠毒辣。至温至毒,便是十夜。

十夜惊讶了。

“这……”

般若:“我的心早就被你扔了,这当然不是你后来长出来的,这是我种在你身上的。”

十夜愣住了:“种?什么时候?”

“我说过,在今日见到你之前,我或许还会退缩,可是见到你之后,我便如何也不会再退了。”

“那晚,你假扮影月来看我,是不是想跟我告别?你演技好,我也没认出来那是你,可是我爱的人,他最明亮的模样,便是鬓边那一朵璀璨的流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但就是那样去做了。我在影月的身上,种下了一朵金色流云,与过去一模一样。”

“我本也没确定你对我的心意,直到我在婚礼上看见了你鬓边的流云,十夜,你明明也舍不得我,可你一次次地推开我。你知不知道,被留下来的那一个,才是最痛苦的?”

“你总想把生机留给我,让我存留在这世间,可是你又有没有想过,没有你的世界,我一刻也不想停留。”

四万八千岁里,有一大半的日子她失去了十夜,她就像个行尸走肉,好像活着,却也好像死了。

她好不容易守到她回来了,可他却想再一次地把她独留世间。

般若想到那彻夜难捱的日子,就心堵得无法呼吸。那种因为悔恨和愧疚,看不见前路、看不见希望、看不到未来的日子,她再也不想拥有了。

“十夜,不可能的,这一次,哪怕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般若一字一句,声声如泣:“我是为你而来,为你而生!我会跟着你,不论是六道还是虚境,不论是前路渺茫还是永无来日的死亡,我都会追随你,再也不分……”

般若还没说完,唇已经被他封住。

他抱起她的腰,将她放在身前,坐在自己身上。他就像是放开了心中长久压抑的野兽般将她揉碎了摁在身体里,紧紧抱住。他吻掉她眼上的泪,心上的伤,他抚平她身上每一处伤痕,他抵住她的额头,在她的唇边轻声说:“罢了,既然命中注定要在一起,便不挣扎了。往后,便是死,也会在一起。不会再丢下你。”

两两相拥,诉尽了一世痴缠。四万八千岁的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这一切贪嗔痴爱恨,他们都经历了一遭。可到头来,依然是放不下、忘不掉、舍不得。那便不放、不忘、不舍了。

他们不知道相拥了多久,久到连四肢都有些麻木,十夜也依然不肯放过她。他将她拥在怀里,在她的头顶,浅声说:“只不过有一件事情你说错了。”

般若抬头,紧张地望着十夜:“什么事?”

“你总说你是为我而生,因为我而存在,可是,其实并不是的。”十夜低头,一寸寸吻着般若地额心,缓缓道:“鬼母日产万子,朝产而夕食。但是她生我,却孕育了整整三年。而阵痛到生,经历了整整十天十夜。不是因为我有多了不起,而是因为,我是她心中善念的集合……”

般若倏尔抬头,惊讶地望着十夜。

十夜:“当年的她负了什刹海边的女孩,于是在往后的千万年的岁月里,她看着你日日夜夜为她受苦,她也不是全然没有心的,只不过与自身巨大痛处相比,那点不忍和善念显得无足轻重。但那些善念也并非无迹可寻,于是有了我……我是鬼母的一缕善念,所以梵天净咒对我没有用。我从来都没有死去,也不曾去过虚境,我一直都留存在这个世上,看着你。”

十夜迎着般若吃惊的目光,眼带抱歉,温声细语:“你总说你是为我而生,可其实,我才是因你而生。我注定要为你牺牲,这是我和母亲欠你的。所以般若啊,不要愧疚……”

“你不是因我而活,只有我,才是因你而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