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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1 / 2)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时间如白驹过隙,倏忽而过。

婆罗门荒废的旧址里,般若从三十三天上的羲和宫里舀了一池日光,撒在了小竹屋的上头。那里是太阳最初升起的地方,阳光最是纯净无瑕,温暖又和煦。又从镜湖的波涛中借了河风,吹在身上既凉爽又不至寒冷。这里的水也取自无极池的温泉水,对疗伤养病最是有效。

般若就在她亲手重又布置过的小竹屋外,陪着太霄养病。这一养就是十年。

无遮大会过后,般若将往生六道的所有事务交予君翊,留下玉夫、松音、芒角、列宿、御月这几个原本就是饿鬼道中人从旁协助。然后便带着太霄直接回了鬼蜮养病,半点停留都没有。也没有跟任何人告别。

这十年里,般若不理俗事,不问六道,不管人间,只寸步不离地守着太霄。太霄如今虽然依然未能痊愈,但已经可以出房间,最喜欢的便是每日下午,般若推着他出去晒太阳。

太霄坐在轮椅上,捧了本书看,般若就拿着个簸箕在一旁,挑拣着每日给太霄准备的甜汤食材。都是为口感新鲜,让他们尝个鲜,不至于嘴里无聊。

般若拜了竹柴为师,勤勤恳恳地学做饭,一口一个“先生”地唤他,把竹柴捧到了天上。而太霄则大多数时间都在看她。偷偷地看。

他一觉醒来,般若整个人都变了副模样。

过去的她平日里愁云惨雾,虽然面上带着笑,可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里。哪怕是笑着的,眼眸里也有藏不住的苍凉意味,只有看到十夜或者提起十夜的时候才会露出些许闪着生机的光芒。于是可能就连她自己都意识不到,她十句话里九句都关乎着十夜,剩下的一句也落在了饿鬼道的事务上。而现在的般若,十年了,绝口不提十夜,就连往生六道的事情也尽可能地不接触。

如今虚境大门已闭,黑瘴也因冥珩的死亡而偃旗息鼓,人间的九十九座镇妖塔即将完工,剩下的只需要交给时间,便能将剩下的恶瘴慢慢肃清。三界恢复太平清明,已经是板上钉钉。

般若和太霄都闲了下来,他便专心养病,般若也每天和竹柴两个人乐呵呵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就连与十夜长了七八分相像的影月都打发去了酆都门口看大门,美其名曰学习鬼蜮日常,其实就是放逐,眼不见为净。真正意义上地做到了不听、不看、不想、不做。

但了解般若的太霄知道,她这副模样,未必真的开心。

他怕般若是因为自己而压抑,好几次都想跟她好好谈一谈,但般若总是打断他。

“我好不容易放下了过去,你也不要再沉湎于过去,就当那些年是做了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便过了,好不好?”

面对般若明显回避的态度,太霄也不好说什么,只觉得般若精神紧张了好些时候,能暂且放一放,轻松一段时日,也是好的。便渐渐地也不提了。

他只暗暗地观察,等着般若什么时候难过了,又熬不住了,再陪她说话。

可是一晃十年过去,般若一点变化都没有。她每天穷开心,渐渐地,好像真的把过去那一段往事彻底放下了一般。直到君翊的第九十九座镇妖塔建成,仙族和往生六道的联盟宣告终结,君翊特来请示般若和太霄。

“如今虚境威胁已除,剩下的便是往生六道……不,饿鬼道与三界的宿怨。”他因合作的关系,勉强将饿鬼道唤作往生六道十年,如今大敌已去,头一件事情就该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君翊:“虚境黑瘴之祸,皆因饿鬼道鬼王十夜而起。十夜理应付出代价。我不日便会返回三十三天,奏请天帝,与饿鬼道决一死战。以慰藉天下受苦百姓,以及这些年为饿鬼道战死的同僚。”

太霄没有说话,尚在思考。

君翊并不知晓般若与十夜的过往,所以大言不惭地说了许多浑话。太霄怕般若听了不喜,很是担忧,但他似乎多虑了。

般若不甚在意,只低着头,在微笑。

君翊被般若这莫名其妙的笑容所惊,背脊一阵发凉,忙问:“姑姑,您的意见呢?”

般若还是没回答,君翊忍不住,推了她一下:“……姑姑?”

般若这才回过神,抬头看他:“什么事?”

“……”君翊无语了。

敢情她刚刚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她也不是在冷笑?而是看着怀里刚长出来的鸡茸草在笑?

那他还要不要继续说了?

君翊看着般若这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顿时没了讨论的兴致。

般若见他不说话,也就不理他了,继续在边上给新种的花花草草施肥。

君翊在这一派充满了田园气味的地方,一本正经地问太霄:“帝君,对于攻打饿鬼道一事,您怎么看?”

太霄思索了一番,缓缓道:“往生六道与我族牵绊多年,远不是你是我非就能说清的。虽说虚境之祸因十夜而起,却也是因当年黄榜之灾,让他们不得不绝境求生。若再往深了探寻,鬼母之存在,也因他人之慢怠。因果轮回,缘起缘灭,都是孽债。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倾向于继续和谈。”

“和谈?!”君翊震惊:“谈什么?”

“就谈……往生六道也是三界一员,只要他们愿意臣服归属,不再作恶,我们也应当给他们一个机会,冰释前嫌。”

“这……”

太霄与饿鬼道征战的时日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还多,牺牲的下属也是全族之最,太霄于此事,其实更有发言权。总是君翊再嫉妒他,也不得不听他的。否则就算闹到天帝面前,他也会倚仗太霄更多。

君翊叹息认命:“是我思虑不周,我会再仔细斟酌。”

“嗯。”

太霄点了点头,闭上了双眼,不再说话。但君翊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甚至还自顾自又添了一杯茶。

太霄诧异:“神君还有事?”

“有……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君翊犹豫着,很是苦恼的样子。

“什么事?”

君翊摩挲着茶杯,一副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叹气:“原先将十夜当做了宿敌,便没把他后宅的事情放在心上。如今听了君上一席话,又有了旁的思量。”

“嗯?”“后宅”二字让太霄睁开眼,也让般若手上动作一滞。但也仅仅只是一滞,一瞬后,便恢复如常。

君翊又道:“说是下月初六要给三王妃的侍妾静夫人正名分。传言他们此前一切婚嫁从了凡间的习俗,却没有过过六道的礼,于是定在下月初六,鬼母诞辰之日,为静夫人举行正妃礼。告鬼母,知天下,我也收到了请柬,原本不想去,但看在两族关系的份上,恐还是要去一去的。不知送什么礼好,帝君可有好建议?”

建议是有的,好不好不知道,但太霄觉得也不必当着般若的面谈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