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翊愣了愣,眨了眨眼睛,眼泪在他的眼眶里打着转,将落未落地模样,显然还有些不信,但眼前的事实又让他不得不信。于是强行又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姑姑,您没死可真是太好了!”君翊惊喜,猛地一手拍在般若的肩头,般若骤然被他拍得骨头咯吱咯吱响。
般若想起在梦里被这双大手不停拍打的痛苦,哭笑不得:“托你的福,死不了。”
确实是托他的福,若不是他,她还不知道会躺多久。
般若转动了一下胳膊,发现君翊下手可真狠。他块头大,手下没轻重,若不是那泛红的眼眶,忧惧的眼神,她还以为他是故意的。
般若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她已经回到了太古殿中,自己现在正躺在客房的大**。她全身骨头都仿佛被打断了一遍又重新接上,头发也是脏兮兮的,衣裙甚至还有一大截烧焦的痕迹。
而她在梦里最初听到的那个声音也显然不是君翊。
“太霄呢?”般若环顾四周,发现没有太霄的身影,也没有婆罗门十将。
君翊叹息:“帝君赶去救您,重疾未愈,又添新伤,十将已经为他疗伤,但结果不知……”
“什么?”般若惊讶一瞬,立即翻身下床。君翊本想拦着般若,但般若动若疯兔,半点伤患意识都没有,拉都拉不住。
等他追到门口,般若已经闪身进了太霄的房间。
太霄素来喜静,重伤之后更加无法忍受喧闹和嘈杂,君翊站定,伸手拦住了跟来的天族将领们。
君翊:“我们进去也是添乱,让他们自己待一会儿。”
众人:“是。”
……
……
不同于般若房中那般温暖,太霄的房间里十分寒冷。房间四角哪怕放满了炭火,可窗帘、窗柱上也依然凝结了一层细密的冰霜。
好冷。
般若一走进来,就不由得拢了拢衣裳。可是衣裳被大火烧灼,也不剩多少还在身上,不过能勉强蔽体罢了。她更加着急了。
而她每往前走一步,地上便会被她踩出一圈细密的裂痕,仿若冰面破碎,地板随时会塌陷一般。
仍守在太霄床边的习风见了般若,先是一喜,后又立即压低了声音,道:“姑姑,帝君刚睡下。”意思是让般若放心,不要过去扰了太霄。
可般若怎么可能不上前确认他的安危?
为了不吵醒他,般若只能更加放轻步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
太霄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双唇之间没有一丝血色,五指落在身侧,指甲也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整个人死气沉沉,毫无生气。若不是习风让她放宽心,她简直会以为太霄已经死了!
“般若……”
几不可闻的叹息从太霄的嘴里发出,般若一喜,原以为他醒了,正要上前,可习风却制止了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帝君一直在睡梦里念您的名字,他不是醒了,他只是在梦里也依然心念着您……”
般若陡然停住了欢喜。甚至悲从心生。
“只要遇到你,帝君身边总没好事!”
不知怎么的,般若陡然就想到雪戈当初说过的话——太霄遇到她,从无好事。
为了蜉蝣龙佩,无颜丢掉了性命;为了救她出血狱,太霄伤了元神;为了给她置办一份新婚贺礼,他不惜立下余生侍奉众生的誓言;又为了弥补袭臣在饿鬼道烬灭后,放出五蕴神为祸世间的恶行,消散了法身,在人间铸造九十九座镇妖塔,而后入凡重修……如今,又为了救她出魂塔,几乎废掉了全身的修行。
千万年来,她永远在闯祸,而太霄一直都在给她善后。每次都是她没事了,可太霄却历经几生几死,受尽苦楚,无人管顾。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这所有的痛苦,都是她带给他的!
般若心中钝痛,难过得无法自已。假如可以选择,她宁愿死去的是她自己,而不是重伤的太霄。
“不要难过,都是我自愿的……”
似乎感受到了般若的痛苦,太霄从昏睡中醒来,看着难过到无法自已的般若,表情却比她更心痛。
他弯起眉眼,双眸似揉碎了月光,集合了世间所有的温润,悉心安抚般若。
般若愣住了。
她突然发现,过去的她,怎么从未注意过,他的眼神会这样温柔?温柔到……就好像她在最爱慕十夜之时,望向十夜的目光。
过去她一心扑在十夜身上,从没回头看过默默跟在她身后为她善后的太霄。原来他看自己时的眼神,是这样温柔的……
一瞬间,般若觉得自己真的好蠢。
从前她的眼里只有十夜,眼睛便像是被一层迷雾封上了。只将太霄当朋友、当战友,于是不管他们之间再是亲密无间,再是形影不离,好到哪怕可以穿同一条裤子、盖同一床被子,也没有任何儿女私情。
直到这一刻,她才幡然醒悟,原来在太霄的眼里,她的存在可能不仅仅是朋友、伙伴和战友。
他看她的眼神,如同她看十夜一样。
般若吸了吸鼻子,俯下身跪在太霄的床边,牵着他冰凉的手放在胸口。
般若微笑:“我很好。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陪着你,永永远远、长长久久、安安静静地陪着你。不会再让你担心难过了。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怀里的手愣了一下,然后往回缩。他像是不敢相信般若所说的话,看向般若的目光里,也带着几分探寻和不敢相信。
般若紧紧握住,不让他挣脱,依然微笑着:“我再也不看十夜了,只伴着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