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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2 / 2)

长孙玉茗曾经是她写在花神录上的花神,她心思高洁,一心从善,不染尘埃。她不相信长孙玉茗会真的动手。她几乎可以肯定,刚刚胸口的那一刀,只不过是她冲动、是下意识的行为,等她真的清醒过来,她不会有勇气动手的。

这般底气旁人没有,十将也不相信,就连长孙玉茗自己都有点不相信。

可是,她的的确确,发现自己冷静之后,就如何也下不去手了。

她看着般若的侧脸,发丝贴着汗水和血液黏在一起,她明明被自己所伤,可她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感。

她明明是好心好意来救自己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她就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的自己做尽了错事,变得完全不像她。她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一步步变成这样的。

她为什么要杀般若?

般若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静夫人发现一丁点好处都没有。

有的只是因为一个“妒”字生出的许多嫌隙,就算她杀了般若,她和殿下也回不到过去了。

“哐当”一声,匕首掉在地上,随后消失不见。

她的伤人之心,也随着匕首的消失,而消散殆尽。

指甲恢复了正常,唇色也不再漆黑,满身的黑图腾印记也如潮水般退去。

般若松了一口气,婆罗门十将们也松了一口气。玉夫更是满脸庆幸,生怕般若出什么事,自己回去无法与太霄交代也就罢了,十夜万一也找麻烦……也说不好呢。

般若转身,看着面前的长孙玉茗。

她的脸比刚见她时更小了。连日来的担惊受怕让她的脸变得消瘦,尖尖得让人怜爱。

般若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分明是一个自幼多病的病弱美人,对人没有丝毫的攻击性,那时她就觉得,这人是可以凭借一双不惹尘埃的眼睛就能入主花神录的人。但是后来她吞了那枚果子,也不知道是因为果子影响了她,还是她影响了果子。她变得与过去没有丝毫的连结。但好在,她归根究底,也还是心思从善的。

她不会看错人。

“回去吧,不要让殿下担心了。”般若伸出手,对静夫人道。

这一次,静夫人没有之前那样抵触。只是有些困惑和犹豫。

“相信我,你在等十夜平安归来,十夜也同样等待着你。”般若一字一句,郑重而认真。

静夫人终于没有再犹豫,缓缓抬起了手腕,将手放在了般若手里。

也就在二人指尖相触碰的瞬间,般若笑容正要浮现的当下,突然,二人手腕之间突然一股黑气冲天而起,打断了二人之间的牵连。静夫人一时不察,被黑瘴冲撞,倒在了地上。而般若则被黑气笼罩。

婆罗门十将立马发现不对劲,可是也已经来不及了。冲天的杀气弥漫开来,熏得般若眼睛都要睁不开,她全身都被包裹着,可她依然在这股怨气中看到了那人的脸——冥珩。

冥珩戴着帽子,整个人掩藏在斗篷之下,可是脖颈上的赤色鬼子印记却出卖了他。

正是死去的二皇子冥珩。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黑气笼罩了般若全身,般若少了金光护体,顿时无法动弹。

“不要过来。”冥珩阴恻恻地,看向了婆罗门众人,“我不是女人,我不会手软。”

再一次的,众人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唯独稍显镇定的,只有身在黑瘴中的般若。

“竟然是你。”般若看着冥珩,迅速反应过来,原来这些日子伴在长孙玉茗身边的,竟然是一个死去多时的人。

可他似乎也不全然是过去的冥珩。

他身上的黑瘴百倍、千倍于旁人,他能够带领指挥他们,甚至可以说,他控制着它们。

他应当也不是冥珩了。黑瘴附身在了冥珩身上,他被吸取了力量,夺取了身体,窃取了记忆。他依然有着冥珩的脸,可是实际控制者已经换了人。这个人,恐怕就是君翊所寻找的,与外面的世界所连结的那个人。

她也终于想明白,为什么在她的欢迎宴上,所有鬼王都或气愤、或不悦,唯独冥珩无动于衷,十分淡定坦然。因为,他与静夫人有过约定,完全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也怪不得冥珩对伏襄的窃位毫不在意,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就直接炸死,将王位让给了他,原来他的目的根本不在此。

他想要的,只会是更加深层、更加广阔的东西。

“不要伤人!”静夫人看到此种情景,连忙拉住冥珩:“她是仙族的使者,若伤了她仙族不会放过我们,不要再给殿下树敌!”

“妇人之仁!”冥珩一拂袖,一把推开长孙玉茗,怒斥她:“原本我还寄希望于你,可是你太令我失望了!你连一个自己讨厌的人,每天都赌咒发誓让她去死的人都杀不死。甚至连刀都架在她的脖子上了,却不敢动手,真没用!怪不得十夜他对你冷淡。你的确哪里都比不过般若,如果让我选,我也不会选你。因为这个般若啊,她狠起来,可是连十夜都杀的……”

冥珩阴气森森地笑了起来,显然,他继承了冥珩的记忆,所以过去般若在大殿上诵读梵天净咒,导致往生六道全族烬灭的模样他全都见识过。

冥珩啧啧感叹:“站在六道鬼子的立场上,这个女人虽然可恶,虽然讨厌,但是不得不说,对于这样心狠手辣的女人,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动心。你跟般若比起来啊,可真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寡淡无味,一贫如洗。”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静夫人完全没料到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冥珩会这样说她,满脸的不可置信:“明明是你跟我说般若是小偷,她想要抢走我的十夜,怎么现在却成了我要跟她比,且哪里都比不过她?”

“你确实没有一个地方比她强。而且,正如她所言,你永远也比不过她。”

静夫人看了眼般若,吸了吸鼻子,笑:“你在刺激我,故意激怒我,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我不会再被你挑拨!”

“般若不是我的敌人,她是来帮十夜的!而帮助十夜,就是帮我。我也相信,十夜娶了我,就不会再看别人了。”

“你还真是天真啊……”冥珩捧着肚子笑了好一会,才道:“十夜喜欢谁,你心里难道没有答案吗?正是因为你心里很清楚,所以你才会相信我,跟我合作,想要在六道树立威.信,有自己的追随者,成为十夜不可抛弃的一份助力,不是吗?可惜啊,你真是做什么都不行呢。”

“我……”静夫人被冥珩说得无地自容,自己的秘密全被般若和婆罗门众听了去,更加的窘迫。

可是冥珩没有让她窘迫很久,笑了笑,又道:“哦,或许你还不知道,般若她啊……可是十夜三媒六……”

“冥珩!”般若突然间大喝,打住了冥珩的话。这让静夫人和冥珩都是一愣。

般若脸色难看,有些慌乱,连忙道:“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不需要再拿出来谈论。”

静夫人满脸狐疑和不解,不明白一直风轻云淡,哪怕面对生死也无所变脸的般若为什么陡然失了方寸。

而冥珩,则似乎抓到了般若的痛点,非但没有闭嘴,还变本加厉。

冥珩阴恻恻地一笑:“你知道吗?般若可是十夜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王妃,而你……只是一个人间的玩笑,一个连侧室都算不上的女人。你在十夜心中,什么都不是。”

冥珩说话时,似乎是对静夫人在说,可是眼睛却一直盯着般若。

般若被困在黑瘴里,想方设法挣扎着要出来,让他再也无法开口说话。可惜,她出不来。直到冥珩说完,她终于不再挣扎着要出来,反而平静下来,看着静夫人,解释:“你别相信他,他是骗你的!他就是故意想要激怒你,让你难受!你不能上当!”

静夫人无所反应,没有看般若,只是直直地看着冥珩。

冥珩又笑:“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事实。十夜和般若曾经在魂塔里,举行过以地为媒,经由鬼母见证、首肯,获得全族祝福的婚礼的,而你呢?鬼母是谁,十夜都没跟你说过吧?”

显然,静夫人的表情告诉般若,她似乎真的没有听十夜详细说起过“鬼母”。

她的表情呆呆地,仿佛甚至第一次听说十夜居然有母亲。

“你不要胡说,没有这回事!长孙玉茗,你不要相信他!十夜不告诉你关于鬼母的事情,只是不想你担心,不想你承受你该承受的烦扰!”

“那你是如何知道的?”静夫人终于看向了般若,盯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为什么你知道的,永远比我多?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你比我活得久吗?”

“我……”

般若语结。

过去她可以推脱到活得够久,天地万物,三界规律都熟知七八,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看着无助又茫然的静夫人,她真的没有办法再以这个作为理由。

般若:“总之,你可以不喜欢我、不相信我,但是你一定要相信十夜,他在保护你,他只是不想你承受你不该承受的灾难。”

“简直是笑话。”冥珩大笑:“夫妻难道不就是该共同承担一切吗?十夜什么都不告诉她,什么都隐瞒她,你居然还能将这一切推脱到爱里去,真是笑话!”

冥珩说完,一把拎起了地上的静夫人,凑到她的耳边,朗声笑:“让我来告诉你真相。你啊,只是十夜鬼王在人间作不得数的一次儿戏,他从未向我们任何人介绍过你,他表面给了你无上的尊荣,可是内里却连一丁点秘密都没有透露给你。你所知道的关于六道的一切都是我告诉你的,这一点,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否则,你也不会这般彷徨,没有底气。而你……”

冥珩说着,看向了黑瘴中的般若,笑道:“你不是说十夜最在乎这个凡间女人么?那我们来打一个赌,让我们看看,在生死关头,二者择一,十夜会选这个凡人女子,还是你……这位高高在上的十三天佛陀,他心心念念亘古不灭的白月光。”